“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镜花缘》即是如此。李汝珍以幽深瑰美的笔法，带我们走进一个古典而艳糜的幻境。那里群蝶飞舞、百花留香，然而却皆是云烟过眼，越迷人的芳香越如同太虚幻象。于是，好奇地，在一个充满迷迭花香气的暗夜，我跟随着心打开书页，手指绕过线装的风雅，一下，两下，直到静静走进一个烟波画船的世界……
沉香之屑·小山重叠金明灭
“书中无别意，唯怅久离居。”
说起小山科举的风光，我们将会用怎样的词汇？应当是一身朱色绸缎占尽了风光，衬出美人儿的肌理莹润，金腰带勾勒其身姿娉婷，肩若削成，腰似约素，堪堪不盈一握。黛眉长挑不凛而威，绛红印于眉心，自成一番傲骨。珠步摇衬，粉面如玉，丝毫不见弱柳扶风之病态。
古代典籍里少有女子科举的盛况，李汝珍的描写可谓空前。在妇女地位低下的清代，如此泼墨实乃肆意浩然。我们不得不说，小山这一闺阁女郎的形象塑造正是镜花缘中关键的一扇棱镜，实质落在女子教育和女子选举的敏感问题之上。
然而，我们却要思考，事实真是如此吗？那为何《镜花缘》中优秀的女性科举及第之后却是回到家中，继续过出嫁成婚、相夫教子的生活呢？小山何尝不是悲剧？再说阳墨香、戴琼英几位女英雄随夫出征，夫死后只会“旋即自刨”，这分明是封建社会中以夫为天的贞洁烈女，甘愿自裂肌肤，在传统的寒流中剥出纯洁的自己……李汝珍在女性观上的局限使得他所有的女子理想都是站在所谓男权社会的俯视之下。这种局限的女性观，也只能是“水月村”和“镜花家”。所谓“镜花缘”又何尝不是镜中易碎的一场梦呢？
可当唱到阳关最后一声只影无处销魂，雨打梨花深闭樵门。绣履不待良人，刺血千针。万蝶拔肩的孤冷，愈来愈明显。
时光纪·唐敖之旅
“世间万事，博物之情耳。”策马扬鞭，我们跟随唐敖进入他的旅程。
女儿国男女颠倒。男子反穿衣裙，作为妇男，以治内事；女子反穿靴帽，作为女郎，以治外事。唐敖被国王封妃，亲历一趟穿耳、缠足、打肉，受一遍"女尊男卑"的屈辱教化。中国几千年来的妇女问题就这样真切深刻地、怨而不怒地表现了出来。
黑齿国，无论贫富，女子也可求学赴试、受封领赏；人人自幼习字读书。看似美好，但幻想之境的背后是截然相反的残酷现实：天朝上国的女子不得出仕，不得读书，更不得考取功名，甚至总有人用“女子无才便是德”来打压积极求学的女子，种种女德教条霸占了手里诗书礼义的位置。
两面国，男女贞操标准问题揭露无疑。男子期望妻子守贞操，而自己纳妾嫖娼逛花楼；一夫多妻天经地义、法理许可，妇人多夫却是淫乱无度、绝大罪恶。书中第五十一回李汝珍借两面国强盗的压寨夫人来数纳妾强盗的罪状，喊出无数天朝妇女被压抑的心声：“男所不欲，勿施于女；所恶于妻，勿以取于夫。”这样的中恕之道却依然是片面的，具有局限性，终究是梦一场。
正当翠绕花环娇香红艳，终化土抔沉沉。十年一觉薄幸名存，子规立尽黄昏，遍惹啼痕。负你千行泪倾盆。
姜花深处·古早女权乌托邦
“华颜自古漂流易，水中迎，破晓莺歌泣。”
提起中国古代的女权，就不得不提起盛唐。唯有在唐代，古代女子的行为最为开放。唐梦唐梦，盛世大唐繁华富庶，纸醉金迷，灯红酒绿。女子袒胸露乳，薄纱罩肩，能歌善舞，文笔俱佳，吟诗作对。女子在多数公众场合都有一席之地，甚至在政治上也能与男人平起平坐，武则天便是当时女子地位的生动注脚。
纵观古今，尽管枷锁重重，始终有无数女性无畏现实的威胁，在柴米油盐的缝隙中崛起。比如和作者同一时代的清代天文学家王贞仪，堪称清代“女三杰”之首。在遥远的金星上，有一座以她命名的环形山。王贞仪“平生博通经史，兼精算法，旁通医卜壬遁之学”，在那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闭锁年代，她饱读诗书叛逆另类行为已然是意识到男女之间应该平等：“往往论学术，断不重女子。”“岂知均是人，务学同一理。”面对讥讽她“失闺阁本来面目”的言论，她更是掷地有声地写下“始信须眉等巾帼，谁言女儿不英雄”这样鼓舞后世的佳句。因为她，我们相信“闺阁中历历有人”；因为她，我们拥有超越时代的勇气追求梦想；因为她，我们更相信中国人从未停止探索那遥远而又神秘的远方。
中国古代最早的女性主义或许可以从鱼玄机开始，然后是高阳，再是李汝珍笔下的小山。“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实质也是女性主义的崛起。《镜花缘》为时代风云开了个好头。更甚，李汝珍所描绘的理想社会而今已基本成为现实。学识丰富、见解独到的女子比比皆是，有向警予、茅丽瑛这样的女界先驱，也有林巧稚、屠呦呦这样的科学先锋。她们的事迹让我们看到了女性的无限力量，如蚌内珍珠，闪耀着清冽又坚定的光芒。
凭栏心意。既当沉默，一世承继。青春纵许盟誓，风吹院落，尘飘云际。几片洋洋洒洒，洗多少朱笔：判一曲、山水光阴，漫舞江川任游弋。华颜自古漂流易，水中迎、破晓莺歌泣。涟漪九曲同画，波荡漾、柳钗精细。世代江湖，何以、风风雨雨伶俐？
看镜里、不谢簪花，已换春华丽。让我们做那朵镜里的春花。
（作者为文学院2022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