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师范大学 - 《上海师大报》
三个日子
戴建国
文章描述了翁敏华教授在医院治疗期间的故事,她在临终关怀中表现出乐观和勇气,并希望康复。她讲述往事,分享生活,最后在2024年10月16日离开了人世。她的离开令人悲痛。
今年三八节,翁敏华教授住院,前一天她来看望我。六一节后一天,我去医院看望她。10月16日校庆日,她走了。她与节日近,她与戏剧密。
3月7日,是阴天。翁老师就是在阴天里一步一步沉重地远离文苑楼,向校门口而去。我一直望着她越走越远,越来越不见她的背影。
以往,翁老师总是骑着一辆老自行车来往于校园,校园里立即热闹,之后其声音复又绕梁回响。而这一次,她坐在轮椅上来往,没有多走一步,没有多看一景,没有多说一句话,因为她告诉我:明天她入住肿瘤医院。
那天上午,我和她说,近来发现您没发朋友圈,这是为什么?我想读您的妙文佳作。当天下午,翁老师就出现在我办公室门前,她疲惫地笑着。她进门立即坐下来,说道:你看我还是有精神的吧。
一位老阿姨陪着她来的。她们在太湖边结缘,老阿姨帮衬照顾翁老师及翁老师夫君王先生。那天,翁老师只让我给茶续了一次水。一向健谈能唱的她,那天似乎总提不上劲。
三八节的前一天,翁老师只留给了文苑楼半小时。从此,文苑楼里再也没有传来翁老师爽朗的笑声和甜软的苏白。
6月2日,是个晴天。我和李玉宝教授结伴,前往仁爱医院探望翁老师。
我是从孙思渊兄那里得知:“翁妈妈”进入临终关怀了。我去食堂,他从食堂回来,路上我听到了这个令人难受的消息。去年清明节,翁老师执意上墓园祭拜我的硕士生导师孙菊园教授及孙逊先生,追忆起久远的时光。很小的时候,孙思渊兄淘气,孙师生气了,说谁要谁领去,于是孙思渊兄在翁老师那儿快活了几天,但又凄凄地哭着要回家。追叙后,孙思渊兄在酒席上甜甜地唤“翁妈妈”。沈爱良兄带了酱香型酒,味道甚好,他说是请茅台镇朋友弄的,本来翁老师坚决表示“我不喝”。我们多情地望着琼浆,劝翁老师不妨验证一下酒品,她下令“倒一勺子吧”。
我多么想上医院探望翁老师,但又下不了决定,便请翁老师的弟子回达强兄务必带上我一起去。6月1日晚,回达强兄突然来电,说次日医院碰头,我连忙上一家新开的花店挑了有些雅致的花,结成一束。
阳光透过窗户,室内亮堂,翁老师在光中。上天给了翁老师光,她就能上演一场“大戏”。开始,我们不敢开口说话,听她轻描淡写地谈自己的病情。我突然问她,昨天儿童节,翁老师您荡起双桨了吗?翁老师眼睛顿时泛光,说道,好久没上游泳馆游泳,游泳可比荡桨更来劲。
翁老师对康复满怀希望。我们推着轮椅,转悠到另一处,伴她巡视新的居处。新环境当然优越多了,利于休息和阅读及写作,但一听到单日房价,她没多说。翁老师每年元旦到学校捐款,但听到新的房价反而无语,足令我肃然起敬。
回到老病房,她又拉爆话题的引子,其思路极其清楚,一一道来往事。整个畅聊,偶尔出现个别不实之处,我们没有纠正她。她越说越眉飞色舞,令我们目瞪口呆。以前,只要她一开口,整个会场就被她控制了,她会有声有色地说开来、唱起来。有次海聊,我们互相补充材料,把某某人的无数花边故事增添得有血有肉,就只剩动笔铺衍成锦绣文章。她曾说,等她身体不错的时候,她要把许多故事钩沉出来。
后来,她的女弟子们来了,翁老师一下温婉多了,温顺地听从女弟子们洗漱摆弄。我们趁机得胜回朝,祝愿奇迹真的发生。
翁老师与疾病相斗,壮志难酬,心不甘,意难平。
翁老师时而如驰骋在北大荒的青年,时而如徘徊于梧桐路的守望者。6月2日一面之后,我们等来一个又一个曲曲折折的消息。
2024年10月16日16点07分,上海师范大学民俗学开山祖师翁敏华教授走了,桂在雨中零落,雨在桂中划过。悲乎!
次日清晨,翁老师的女弟子张彦珺告诉我下面这些。老师瘦了,眼睛倒是比年轻时候的大且亮。这几个月,看老师眼睛亮亮的时候,还是欣慰的。几天前去看老师,准备了一堆好玩的事情要讲给老师听。到了,却被告知老师已经两天没有说话了。坐了没一会儿,老师醒转睁开眼,我连忙凑过去给老师看,摸着老师的脸和她说,我来了。老师又受苦了,老师好难受的。一瞬间觉得老师眼神里有委屈,还渗出微微的眼泪。当时觉得老师是有意识的,但是身体、语言都被封印了,痛苦害怕都表达不出来。那双眼睛也变得空空的,没有焦点,也没有追视。后一天再去看老师,脸和身体都水肿了,一天都没有醒过了。
前面两天的夜晚,我梦到有人来与我告别,我被惊醒了。而今听到孙思渊兄“翁妈妈去了天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