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是一碗饺子
河南人爱吃面食，尤其爱吃饺子，逢年过节，必定吃饺子庆祝。饺子,不仅是一道美食,更是承载着浓浓乡愁的文化符号。相传这种风俗习惯源于东汉末年。
冬至不端饺子碗 冻掉耳朵没人管
据史书记载：东汉末全国各地都发生了饥荒，而寒冷的冬天瘟疫横行，这种被称作伤寒的瘟疫夺去了上千万人的生命。因此，曹植在《说疫气》中描述：“建安二十二年，疠气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这时，南阳的张仲景，广泛收集药方，写出传世巨著《伤寒杂病论》，被后人尊称为“医圣”。
张仲景曾任长沙太守，告老还乡时正值隆冬，在南阳白河边上，看到很多穷人耳朵都冻烂了，就研制出一个可以御寒的食疗方子“祛寒娇耳汤”，就是把羊肉和一些祛寒的药物放在锅里煮熟，捞出来切碎，用面皮包成耳朵的样子再下锅，用原汤煮熟。面皮包好后，样子像耳朵，又因功效是防止耳朵冻烂，故取名“娇耳”。冬至那天，他让徒弟在南阳东关支上大锅，为穷人施舍“祛寒娇耳汤”，每人一碗汤，两个娇耳，喝汤后浑身发暖，两耳发热，耳朵不再冻伤。从此，广为流传一句谚语：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
我的老家鲁山县和南阳的方城、南召二县接壤，西汉时归南阳郡管辖，生活习俗相似，我就是听着这句谚语长大，也喜欢包饺子。我五岁开始擀饺子皮，对包饺子烂熟于心。包饺子时，先把面粉倒进面盆，边和面边添水，循序渐进防止面软，擀面皮时粘案板，但也不能和面太硬，包饺子时不容易把口捏紧，会烂到锅里。和面后，案板上撒些面粉，放上面团用刀切下一块揉成长条，滚动面条正反面交替切出小剂，使小剂略呈正方体，把切面朝下用手掌按压另一切面成小圆饼，再用小擀杖擀成皮。
饺子皮形状要圆，厚薄要均匀，肉馅饺子下锅后煮的时间比素馅饺子长，擀小点厚点，素馅饺子容易煮熟，擀大点薄点，肉馅饺子更加鲜美。饺子皮还有一种很少用的擀法，外婆曾经给我示范过，她用擀面杖把一大团面剂擀的又大又薄又圆，然后，用刀把面皮划出一个个长方形，把饺子馅卷进去。她说：“这样包出的饺子叫馄饨，又叫大叶饺子。”
饺子，是过年的味道
饺子代表团圆、美满，故乡习俗年夜饭一定吃饺子。我提前准备好鞭炮，等父母刚刚把饺子盛到碗里，就点燃鞭炮，鞭炮响过才能开吃。年三十熬年夜，是一家人团圆包饺子的时候。我擀皮，父母包饺子，父亲包饺子又快又好，还能包出一些花样，比如像元宝的饺子，像鱼的饺子。那些年经济拮据，洗干净一枚硬币，包在饺子里，祈祷吃到硬币，来年有个好兆头。
包好的饺子，放在用高粱杆扎的锅排上，故乡习俗，大年初一早上吃饺子，因此，大年三十晚上要提前包好几锅排饺子。故乡人相信：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新年新气象，不能弄个懒惰的坏兆头，以免事事不顺心。因此，尽管大年三十熬夜很晚，但大年初一是不能喊别人起床，也不能被别人喊起床。初一清晨，父亲早早起床煮饺子，饺子下锅时，如果我们还未起床，他会故意弄出点声响暗示。我起床的第一件事是把鞭炮挂在院子里，饺子快煮熟的时候，点燃鞭炮辞旧迎新，然后，就可以吃饺子了。
我吃过无数次饺子，其中，最难忘的是1988年春节吃的饺子。那年春节，我在外婆家过年后回到家里，吃了特别美味的藕馅饺子。前些日子向母亲提起，她也记着藕馅饺子，却伤心掉泪道：“那年刚刚盖了四间砖瓦房，萝卜又特别贵，往年几分钱一斤的萝卜卖到四毛钱一斤，过年时没钱买萝卜，就挖些莲藕做饺子馅。”她继续向我媳妇诉苦道：“只好把他送到恁外婆家过年，我和你爸一两肉都没买。”房子后面有一个池塘，那些年堂爷在里面种满莲藕，挖莲藕不用花钱。这是父母最难忘的饺子，我三十多年后才知道真相。现在能吃得起了，母亲却疾病缠身，对很多食物忌口。
相亲定在饺子馆
河南人爱吃饺子，但各地吃法还是有所差异！鲁山人吃饺子喜欢把饺子连汤带水一起盛进碗里，还喜欢把饺子和玉米糁一起煮，玉米糁不容易煮熟，要先把玉米糁下锅，煮熟后再放饺子，边吃饺子边喝汤，和南阳人习惯相同。去开封后，发现开封人也很喜欢吃饺子，喜欢用笊篱把饺子捞在盘子里吃。
在开封读书时，常去河大西门一家山西夫妇开的“牛肉饺子刀削面馆”吃饺子。小店座北朝南，门口放着一个大煤炉，煤炉上放口大铁锅。饺子牛肉大葱馅，特别美味，6元1斤，1斤60个，我每顿最多不超过半斤，同学杜志伟和刘少杰俩人吃饺子通常两斤起步。店内桌子上的塑料筐里盛满切碎的香菜，筐旁放着调料和小碟子，自己动手调制蘸料。2015年回开封居住，路过河大东门看到这家饺子馆，就点了份饺子，饺子15元1斤，还是老味道，不过，老板夫妻都已雪落白头。聊天得知为了节约房租，把饺子店搬到了房租相对较低的东门。
开封还有一家饺子店令我难忘。大学毕业后，我曾经在开封市一家学校教书，经常和来自澳大利亚的同事罗伯特去开封大学南门往东，一家名为“百饺园”的饺子馆吃饺子。店面不大，非常干净，卖各种各样的饺子，8元1斤，非常美味，我最爱他们家的小茴香饺子。与妻子相识后,我第一次邀请她单独吃饭便选在了百饺园。之后,我第一次与她的家人见面,也选择在百饺园聚餐。好多年过去了，我还怀念那饺子味道，后来，开封大学搬迁了，饺子馆也消失了踪迹。
乡愁是一碗饺子
十几年来，因工作的缘故，我去过南疆北国许多的城市，不管是在寒冷的北方，还是在四季如春的南方，每年冬至，父母都会打电话提醒：“今天冬至，别忘了吃饺子啊，不吃饺子会冻掉耳朵！”我虽然不相信不吃饺子耳朵真的会被冻掉，但还是觉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就找家饺子馆点上一份饺子过节，在升起的朦胧烟雾里，我渐渐泪眼婆娑，也似乎看到了故乡简陋却温暖的柴门，仿佛听到敲门声在骨子里响起，那是黑夜里点亮的乡音，仿佛看见了依门而立，翘首以盼的母亲……
河南人爱吃饺子，却不天天包饺子。饺子制作过程繁琐，和面、擀皮、剁馅、调料、水煮，天长日久过日子，哪有那么多闲暇时间呢！平时，只有至亲至近的人来了，才会包饺子款待。我年少时在外读书，毕业后去异乡工作，每次回家母亲都会买肉，包饺子。因此，平时去河南人家做客，如果主人肯亲自下厨给你包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绝对是真心实意“款待”。和河南女孩子谈恋爱，如果她肯亲手给你包饺子，绝对是真爱，也是会过日子的好姑娘，一定要珍惜。
如今，时光荏苒，1800多年过去了，饺子不但早已走出河南，成为国人的传统美食，更传播到许多国家，成为风靡全球的美食佳肴！
一份饺子饱含了多少历史文化和人世间的千滋百味。它承载了太多情感，既是游子思乡的寄托，也是亲人间的牵绊，更是文化的传承。对于我们浪迹天涯的游子来说,乡愁就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
（作者系外语学院1999级校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