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阜师范大学 - 《曲阜师大报》
11号床，请响铃
作者：文学院 李慧颖
2024-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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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8楼到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转运床被推出去。挤满电梯的人鱼贯而出，有医生，有护士，有家人。
“手术中”的提示灯亮起，我在心里默念， “11号床，我等你的下一次响铃！”
一只白胖白胖的胳膊竖在我的面前，厚厚的脂肪在皮下层层堆积，血管被挤得让人寻不见一丝踪迹。这是一位中年男人的胳膊，也是我第一天实习的第一只抽血的胳膊。我屏着呼吸反反复复摸索血管，一遍又一遍仔细感受着血管的位置，试着扎入第一针，只听 “嘶”的一声，针管没有回血———扎偏了。我的心脏顿时蹦到了嗓子眼，又扎了一针，还是偏了。
大哥终于跳脚： “你这个护士怎么回事？抽血都不会吗？不会抽就别在这儿祸害人！护士长呢？”
下一个排队抽血的是一个小女孩，被抱在妈妈怀里的，怯生生地看着我： “护士姐姐，会痛吗？”
“不会痛，一会儿就好啦。”之类安慰的话梗在我的喉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孩子妈妈抱着孩子转身去了另一个窗口重新排队。霎时间，我的窗口前空无一人。
“别过去，那个扎得不准，是个实习护士。”
“哎呦，刚刚把人扎了两次都没扎准，别过去！”
明明隔着一层玻璃，明明大厅很吵闹，可这些话却像锋利的小刀，直戳我的五脏六腑，千万个冰棱从身体里刺出，把我狠狠钉在当场，手抖得不停。
这时，眼前的灯光被挡住，一位老大爷坐在了我的窗口，把胳膊直伸在我的面前。
“姑娘，想当年我上战场第一次摸枪，手抖得可比你厉害多了，那有什么？迈过这道坎就好了。”大爷蜡黄的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鼓励着我。绑压脉带，找血管，擦碘伏，入针头，回血，一气呵成。
“看，这个护士抽血，准头儿真是可以啊！”
粗犷的嗓音响彻大厅，完全覆盖了刚刚的纷纷扰扰，引来周围人的注视。我感恩于这位陌生大爷的解围，每每回想起来都会几乎流泪。
后来我知道这位老大爷姓刘，临近年关检查出来胃癌，这个年注定是在医院过了，床位11号。而我这个倒霉蛋，除夕夜注定也要在医院值班了。
“刘大爷，您不舒服记得按铃！注意手上的滞留针！”
“我知道知道，你们快去忙吧！”
“刘大爷，有事儿需要帮忙记得按铃啊！”
“没事儿没事儿。有人按铃了，你们快去！”
可是我从未听到11号床的呼叫铃。 “把需要帮助的机会留给他人。你们快去忙吧！”刘大爷的身上找不到一星半点儿病态。他常常偷溜出去散步，找人唠嗑，时不时还拿些水果和牛奶送到护士站，积极乐观的光仿佛永远照耀着他。医院各个需要帮助的场合，也不时能捕捉到刘大爷的身影，唯独他没用过呼叫铃。
除夕那天，病人多得出奇。我像是踩着风火轮飞了整整一天，没吃上一口热乎饭，忙完后，我刚想坐下想把年夜饭对付一下，就听到“11号床正在呼叫！”
从来不用呼叫铃麻烦护士的刘大爷第一次按铃，我的心跳骤然加速，匆匆忙忙跑去 11号床。推开门，病房里一片笑语晏晏： “小李，给你也带了一份饺子。看你忙了一整天，过年辛苦了，正好你歇口气，和我们一起吃顿年夜饭吧！”那一刻，我不知道我的眼眶是否泛红，可是我知道整整一天的忙碌都是值得的。
年后，刘大爷的身体状态达到了手术要求，我去11号床做术前准备。
“小李，我这个手术成功率大约是多少？”
“刘大爷，您放心吧，我还等着术后给您抽血检查，送您出院呢。”
“到时候我一定按铃，让你这个有准头儿的护士来给我抽血！”
“一定，我等着11号床的呼叫铃！”
刘大爷被推进手术室， “手术中”的提示灯亮起，我在心里默念：“11号床，我等你的下一次响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