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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阜师范大学 - 《曲阜师大报》

我打楠溪江畔来

作者:文学院 邵彬彬    
2024-11-30     浏览(22)     (0)

作者在十八岁旅途中,邂逅山东曲阜这个风格迥异的北方时空,心中留下了儒家文化、脆干的落叶和幻想中的雪等关键词。尽管他对于永嘉的冬天并无概念,但他在这里度过了无数幻想北方冬季的时光。




  我的家乡温州永嘉,没有北方人对江南印象中的孤苏远帆、烟雨行舟、小桥流水。永嘉多山地丘陵。山是黛青色的,一年四季都是,像是守着什么不变的约定;冬日偶尔才能看见一两座山尖上覆着雪,跟顶着一簪白花似的,遥遥吸引着从小到大极少见到雪的南方孩子。山都不高,瀑布也是小巧玲珑的;那水跟唱着安眠曲哄人入眠似的,落进小潭里叮铃铛里的响,然后就流进那条名叫楠溪江的河。
  我家搬迁过很多次,但搬来搬去总离着楠溪江不过三分钟脚程。我喜欢楠溪江,因为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因为我从小到大的生活都与它息息相关:我在河里洗过衣服,荡漾水波把肥皂泡沫推出去很远很远;我在水边折过纸船,划着水想把它送到远方,但掀起水花却让它出师未捷身先死;我在江里捉过小鱼,撅着屁股捧着手,等愿者上钩;我作文写家乡,一定会写到这条河,用俗套的句式———“楠溪江多清啊” “楠溪江多绿啊”“楠溪江多静啊”,一通花里胡哨的排比之后,再写句不知被谁诓骗的“真不愧是天下第一江”做总结。老师见了总是一言难尽捏着鼻子翻过,终于有一天忍无可忍,向我说明写文章应当学会创新,不要一概不变地沿用一个套路。
  于是,为了写点新意出来,我某天去河边时特意带了本子和笔,妈妈洗衣服时我就戳纸和咬笔。耳边是水声和风声,我盯着纸面发呆的时候,恍惚觉得上面的字像杂七杂八地交错在一起的水流。我写了几行字,再把纸对着阳光举起来,纸有点透,于是那些文字就跳脱出来降落在水面,成为水纹的一部分,再顺着涟漪一点点地荡回到我身上。
  我想,永嘉是山是水是文字,我用它们排列组合,大致能搭建出我的来处与曾经。随后我将这些裹成一团,丢进记忆的行囊,从楠溪江畔向北出走,来到了山东曲阜。
  来时坐火车,看着窗外的景色跟电影胶卷似地飞快滑过———成团的没有遮挡的云,天空与地面若隐若现的交界线,不同色调的大块麦田。我的第一感受是,这大地可真平啊,连座山也没有。
  到达曲阜的时候是傍晚六点多,天上没什么云彩,很干净,妩媚的橘粉色晚霞在西天蔓延到很远。夕阳落下去的时候,橙黄的灯光接替了它的位置,暗着色彩的光线在微凉的空气里静默流动,为枝头像舞者一样的鹅黄色小花打上聚光灯。将来我也许会忘记那天难寻的米饭铺子、齁甜的番茄炒蛋、路边香气弥漫的烧烤摊和兜来兜去才终于找到的旅馆,但我永远会记得夜晚九点多的街道,鞋跟踏着路面 “噔噔”作响,还有被繁密枝叶切割的光斑,随风而动,七零八碎,像散落的蔷薇花瓣。我背着包向前走,在风吹落几片叶至我眼前的时候,莫名觉得这一刻应该被定格延长到无限。我踩上那几片叶子,听见很清脆的 “咔嚓”声,像一不留神压碎了薯片。
  南方多雨,空气中的水汽含量高,落叶卧在地上像软趴趴没什么精气神的史莱姆,踩上一脚也只是默默地贴紧地面温吞着不吭一声。但曲阜不一样,没什么遮挡的天空,从热烈到温润的阳光,干燥的空气和不停的风。叶在时间的冲洗中一点点褪色,然后选了个好时机轻盈地脱离枝头,宣布夏日落幕。落叶在半空中飘的时候,像蝶翼,又像华尔兹舞中旋动的长裙一角。我乐意在它到达地面的时候踩上一下,听 “嚓嚓” “沙沙”的声响,心里想着天气一下子就冷起来了,在冬季到来之前能多玩一下是一下。
  我对永嘉的冬天没什么概念,那里树木常绿,冬季没有暖气,雪也是稀罕物。我在得知自己要到山东上大学的第一反应则是 “那冬天肯定会下很大的雪吧”。曲阜会下雪吗?曲阜会下雪的吧。我在这里夏秋交接的时光,已无数次幻想北风的呼啸、松软的雪、暖和的毛绒帽、香甜的烤红薯以及熨帖的热可可等等,好像我真的已经听到、看到、闻到、尝到、触到这些真实得像记忆的幻象。
  我现在不能说自己了解山东风物,但曲阜在我心中已形成几个关键词:儒家文化、脆干的落叶和幻想中的雪。我在十八岁的旅途中邂逅曲阜,在马不停蹄的岁月中,走向与楠溪江畔风格迥异的北方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