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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州大学 - 《兰州大学报》

阳光、游戏与少年

作者:刘硕颖(文学院2021级本科生)    
2024-10-18     浏览(39)     (0)

原创·首发·独家

“伊函,真不用我陪吗?”

妈妈再次从房间里探出头,手里还拿着准备放进行李箱的白色衬衣,眼睛里浅浅的血丝缠绕,嘴角像被两根线提起来,有点勉强。

伊函垂着毫无生气的大眼睛蹲在门口穿鞋,嗔怪地颦起眉头:“我只是去和朋友玩会儿游戏。”

“爸爸已经联系好了肿瘤医院,下午就出发去A城,记得早些回来。”

伊函伴着妈妈的叮嘱走出家门。

天上居然没有一朵云,火热刺眼的阳光叫伊函不得不眯起眼睛,她想起自己忘戴帽子了。她本最在意自己的形象,想回去取,黑色的玛丽珍鞋随即转向家门口。

可马上又转了回来。

算了吧,过不了多久她的脖子上就会多出一条又长又丑的刀疤,里面的甲状腺也会被切掉,就算现在晒黑了又能怎样?总之都是不忍直视的。

人行道旁的桃花开得正艳,阳光洒下来粉得扎眼。伊函挨着路边走,桃树的枝叶和花香温柔地扑向她略显苍白的小脸,所以她看的真切———即便是独宠百花的春天,依然有很多桃花瓣残缺着,像被雨点儿打碎的蝴蝶翅膀,薄而脆弱地挂在花枝上,摇摇欲坠。有些花瓣已经撑不住掉在了路边,伊函刚刚甚至不小心踩了一脚。

舒童和家铭迁就她,选了一个附近的公园,所以伊函很快就走到了。她看着她的两个好朋友朝她跑来。舒童的两个辫子在脑袋后面追,两排白白的牙齿跑在最前面,她脚步真快,伊函想着。下一秒,舒童的脸已经占满了她的所有视线:“伊函,你猜我带了什么?”

“我带了飞行棋、扑克牌……哦!家铭还带了好多吃的,有你喜欢的巧克力吐司,我们可以痛快地玩一天!”不等伊函开口,舒童已经迫不及待地公布了答案,她看起来似乎真的兴奋极了,伊函想,简直比今天的太阳还热情。

家铭歪头看向被舒童扑了个满怀的伊函,憋着笑指了指后面的树荫,那里已经铺好了野餐垫,垫子上的瓶瓶罐罐东倒西歪地躺着,这让伊函想起了他们课间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样子。她忍不住笑了笑。

伊函走到树荫下,哭笑不得地把肩上的白色背包丢在野餐垫旁的草丛。家铭见状想把包扶起来,他记得伊函最讨厌她的包变脏,他们之前甚至因为这个吵起来过。

“不用管它啦家铭,它早该在草地里打个滚。”

伊函手上拿着飞行棋的红色棋子,扭过头对家铭笑,原本发白的嘴唇渐渐透出粉色,黑色瞳仁被阳光照得发棕,家铭一眼就能看到底。

家铭愣了一下,看到伊函笑,他也憨憨地跟着咧开嘴角:“好。”

飞行棋的棋盘摆在正中央,伊函、舒童和家铭分别坐在三个角上,骰子咕噜噜地滚跳,阳光钻过树叶间隙,调皮地在棋盘上轻轻摇动,像舞台灯光。骰子便是舞台上跳舞的小人。

轮到舒童了,骰子点数是五,伊函的红色棋子就在舒童前面五格,盯着棋盘的伊函呼吸一滞。童舒胖胖的手紧接着出现在视线里,她捏着另一颗棋子,走到了另一个位置。伊函视线向上移———柔柔的风吹过,伊函的头发被吹起来,挡住了右眼,她用左眼看着同样被吹起发梢的舒童,她在讲着什么趣事,两颊的雀斑随着笑容一跳一跳的。

伊函的思绪突然飘离。她之前总和舒童开玩笑,说她的雀斑可爱又特别,放在人群里一眼就能找到。不知道今天分别后,以后是不是能在某个人山人海的街角,凭着这可爱的雀斑认出她呢?

鼻子突然泛起酸意。

伊函本以为平时便马虎的舒童只是没看到她的棋子,可接下来几轮,不止舒童,家铭也错过了用棋子撞她的机会,她的红色棋子一路畅通无阻地向终点靠近。伊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是故意让自己赢。

舒童还在讲着他们之前发生的趣事:家铭抄伊函的作业时把姓名学号也抄上了,结果被老师发现;舒童上课打瞌睡突然被叫起来回答问题,家铭小声提醒,结果音量没控制好居然被全班同学听到……回忆一帧帧闪过脑海,伊函的酸意从鼻头蔓延到双眼,舒童和家铭逗得大笑,笑声像石子打到湖面上的涟漪,一圈一圈推开,伊函忍着眼眶的酸意也哈哈笑着,她想到出门前妈妈的那个笑,自己或许比妈妈笑的还丑。

阳光渐渐躲开了树叶的阻挡,换了个方向洒下来,有点热。骰子继续伴随着笑声咕噜噜地跳舞,伊函三颗棋子都到达了终点,只差最后一个了。

“哎,伊函走了看你还抄谁的作业。”童舒拍了拍家铭,感慨道。

笑声突然被按下暂停,泪水的开关被拧开———伊函垂着头,散下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吧嗒”一声,一滴眼泪从泛着粉红的眼眶坠到了棋盘上,没有涟漪。圆滚滚的一颗,像舒童和家铭眼中的伊函一样乖巧可爱。

“等你做完甲状腺肿瘤的手术,恢复好,还会回来的对吧?”舒童问。一瞬间,她挺得笔直的腰板塌了下来,两条辫子也软软地趴在头皮上,碎发被风吹起来,缠在一起又散开,难舍难分,简直比心里的思绪还要凌乱。

头顶的桃树上花开的正艳,伊函的头越来越低,肩膀一颤一颤的:“我会的。”

“我们都等你。”

话音未落,三个人抱成了一团。

许久,伊函笑着抬起头,流动的光在眼中闪烁着。

“我们把游戏玩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