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急雨消褪半成初秋残存的暑气,这样的天气时凉时燥,人也战战惶惶起来。 我翻出积压在柜底的纸墨,择一日向晚时分,重新拾起书法。
五指触碰到笔杆,一瞬间像与久违的老友碰面。 迈入大学以来,练习书法便只是浮光掠影, 一日日充实的课程与活动却没能给书法再留余地。 我借由握笔的指法,忆起昔日练字的一章一式。 长期与电子屏幕和键盘相伴,让手指触及笔杆也成一种奢望。 我望着水盂中逐渐散开的毫尖,残余的墨色在清水中晕开。 等待开笔的过程,犹如等一场雨歇,待大地逐渐湿润,墨色便可尽兴挥洒了。
每每提笔前,我习惯观摩大家名帖,唯通晓其中义理,辨明字中筋骨,尺牍后陈酿的情愫与感悟才可能向临摹者传递。 魏晋书法碑帖最与习字者禅定的心境相契合。 观魏晋笔墨,逸笔草草,却颇有自在之趣,不拘法度与竣整,又留与人对生命无穷奥义的忖思。 不似《陈情表》般沉郁顿挫,也不比颜帖般浑穆,譬如《忽动帖》这样的逸笔之作,王献之在寥寥几行中向友人倾诉自己痴迷于练习小楷而至脚肿,仍“自不可已”;又如《儿女帖》中王羲之叙及自己膝下七儿一女,待献之完婚后自己便要去见老友,游蜀地,一代大家对友人、对家庭的周至与关怀,由此便可窥一二。 自然之风,逸笔余情,便多见于魏晋大家以生活为底本的尺牍之中,这种朴茂而自在的精神特性,由形到骨,由义及势地散发于纸墨之上。
欧阳修尚在观览魏晋遗迹后喟叹“逸笔余兴,淋漓挥洒,或妍或丑,百态横生”。 他正是透过书法本身,洞悉了前人朗澄而高洁的胸襟。 晋人不滞于笔下点画体势,而超脱物我,抵达自然与神逸的精神境界为世代习字者所体悟。
每每落笔后,顿觉笔下轻松了许多,逸笔几行,仿若我的心绪也澄明起来,如在镜中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