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
曾群有
东邻拆掉篱笆，种下一棵又一棵翠竹，用作房屋的装饰。西邻重新粉刷了墙面，那样一整面墙，刷得洁白、锃亮。
我隔着巷子两两相望，本是毫无干系的两处，愣是被我找到了乐趣来。
入夜，我去屋后收衣，如同农人去收他的麦子。衣服溢出日晒后干爽的清香，爽净的衣衫将装下爽净的我，这感觉别提有多好了。忽然，我看到西邻的墙壁上有一幅画。不，不是画，是一幅投影。这投影从何而来呢？我四下张望，原来是东邻的竹借着月光，借着墙角的投射灯，跑上白墙小憩。
我为这意外的美丽而惊喜呆立，手里抱着由白日恩赐而晒干的衣物，眼睛却望着墙面，那深夜光下所幻化的景致。
月亮在竹叶间放出清光，室外的光景由暖色变成寒色。大自然便成为这有心之人，她拿着绘笔，蘸了蘸灯火，轻轻点洒。再稍蘸些月华，于挥毫之间，那一簇簇翠竹就这样“生长”在了西墙之上。若向东邻看去，那些竹影影绰绰，纵使有灯光的照射，也看不真切。稍有几枝露出，也在夜的凉意里失了色彩。
而画里的竹，却随着月的攀升愈加鲜活。清风微抚，绿竹轻摇，流动的倩影浮现。竹枝修长，竹身娉婷，微微倾斜下来。几片竹叶清晰起来，又渐渐藏起，竹影跳跃之间，换了好几副模样。簌簌的叶声响起，不知是竹叶喧闹，还是大自然落笔的声音。月亮慢慢升上高空，清辉皎洁，静默着躲进竹丛，疏疏落落的枝桠间撒了一地斑驳。平整的墙面，流动着光，流动着夜色，流动着影。
许是夜间的墨笔太浓，毫毛间滴下的月色悄悄潜入我的心。竹影轻摇，晃入我迷离的睡梦中。
这样的时刻变得珍贵。每次邻居打开投射灯，我便搬上我的小凳子，跑到屋后，独享这意外的惊喜。有时看着变幻的竹影，我也会想，日光下的竹影又是怎样的呢？是水墨的吗？
白日间总是阳光更盛，树的釉色更浓，房屋的棱角更为鲜明，一切都是如此耀眼。失掉灯光的直射，翠竹并未“影印”在西墙之上，而是顺着日光，就近印在了水泥地、窗户、小石桌上。白日的竹影好似并未有何精彩。
此时，邻居家的爷爷一手拿着水壶，一手拿着蒲扇，慢慢走向竹丛。他将东西放在石桌上，又从屋内搬出了一把躺椅，慢悠悠地，放置在了竹影之下。他躺下来，许是躺椅的后背靠到了竹根，竹子晃动起来，竹影便跟着摇了摇，上面的竹叶也跟着发出了潇潇的声响。老爷爷未作出什么反应，径自摇了摇小扇，微微阖上双眼，在竹叶声中小憩。日光钻进竹叶的枝桠，忽明忽暗的竹影映在老爷爷的脸上。竹叶相互触碰，奏着轻快的曲调。满头银发藏在竹影里，驳杂的日光随着风跳跃着，让我看不真切。但我猜想，他此刻定是舒展着面容，做着一个甜甜的梦。
月色皎洁，日色燥热，自有这竹影婆娑，送这一地温柔。
（作者单位：文学院2023级汉语言文学3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