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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师范学院 - 《长江师范学院报》

爸爸的棋盘

作者:彭盈盈    
2024-06-26     浏览(100)     (0)

爸爸的棋盘
彭盈盈

临近吃饭,却找不见爸爸的身影。打了无数个电话,始终没能接通。妈妈担心爸爸出了事情,于是发动全家人外出寻找。

爸爸是做装修的,下班后鲜少在外逗留,都是准时回家。换下满是灰尘的衣服,迅速洗一个澡后,穿上白色的背心。在这燥热的天色中,吹着风扇,流着汗,吃晚饭。

晚饭过后,表叔会到我们家来做客,然后与父亲在棋盘上厮杀。每颗棋子圆润光滑,个头有月饼那么大。爸爸用中指与拇指夹着一个“象”,粗大的手指上布满了老茧,粗糙得泛着黄。“象”重重地打在了一颗“兵”上,两颗棋重在一起。两指下滑又夹着“兵”,食指向前推“象”,中指与拇指带着“兵”向后撤,“象”取代“兵”,占领这一个交点,“啪”的一声从棋盘上传来,声音闷闷的,让人听得不踏实,心里空落落的。

这与爸爸的棋盘有关。爸爸装修时,会有一些剩下的木材边角料。爸爸经常用这些边角料给家里面做几个木凳,也用这些边角料给我添置了一个书桌。这个棋盘也是边角料制成,不过那块木板不是实料,而是合成木。表面光滑得如同打了蜡一般,里面却是填充的木屑,压得不紧实,留了许多空隙。爸爸带回这块木板,没有繁杂的工序,就用刻尺靠着,握着蓝色的记号笔,绘出了楚河汉界,画出了一块块田字格。这就是爸爸的棋盘,这个家里,他最喜爱的物件。棋盘上蓝色的线,总是被蹭掉一遍又一遍,爸爸又一遍又一遍地画上。

表叔已经许久没来我家下棋了,表弟昨天倒是来了,嚷嚷着要和爸爸来一局。爸爸笑呵呵地拿出棋盘,和表弟下了一局。面对爸爸这样的棋场老将,表弟显然不是对手,很快便败下阵来。没有棋逢对手,但爸爸还是高高兴兴的,玩笑着说:“如何嘛,舅舅还是比你技高一筹哩。”我从来没有见到爸爸和小辈如此玩笑,我也没有和爸爸下过象棋,尽管我的象棋是爸爸教的。

在棋盘绘好之时,我就对象棋产生了莫大的兴趣。于是爸爸就教我马走日、象走田,炮摆在楚河汉界后两排,車马象士的排列。但是我只是学了规则,就厌烦了。相比枯燥难懂的象棋,我显然更喜欢简单易学的五子棋。他看我的三分钟热度,就严肃地说:“做事不要半途而废,要持之以恒。”爸爸总喜欢教育我,“泡茶时不要把水斟满,要留三分”“说话要有技巧,不要想到什么说什么。”我讨厌被教育,更渴望的是关心。但爸爸从来没有在我下晚自习后问过我是否饿了,也没有在倾盆大雨的时候为我送过一把雨伞。其实见到表弟和爸爸对弈时的其乐融融,我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学象棋。但我与爸爸之间,隔的早已不是一局象棋。

我是在街边找到爸爸的。一群中年男人围着在看下象棋,他也站在其间,身上灰尘仆仆,黝黑的皮肤冒出汗珠,头上的白发又多了许多。那一刻,我突然觉得爸爸是孤独的。当年辞掉了不够养家的村委书记,他一个人来到县城打拼,前几年一直借住在亲戚家,后几年才自己租了房子。为了让我接受更好的教育,他将我和妈妈接到了县城。爸爸总是在干活,有工作的时候就早出晚归。没工作的时候就待在家里,修房间坏掉的灯泡,疏通厨房堵塞的下水道。爸爸从来不会去参加同学聚会,他和那些当上大老板的同学实在是没有什么能聊的。他就喜欢和表叔在自己手绘的棋盘上下一局棋,那是唯一属于他自己的事情。

落日的余晖照在这一群顶天立地的男人身上,他们都是被这棋局吸引才临时驻足。有的手里提着黄色的安全帽,有的挎着军绿的工具包,有的提着绿色的水泥桶,那都是他们养家糊口的本事。我拍了拍爸爸宽厚的肩膀说:“爸爸,回家吃饭了。”

(作者单位:文学院2023级汉语言文学3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