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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学院 - 《泰山学院报》

虫鸣花朵一样铺满草原

作者:黛安    
2024-06-30     浏览(132)     (0)

作者在草原上感受夏虫鸣叫,描绘了草原清晨的美丽景象和作者内心的愉悦,表达了对自然和生活的热爱。

草原上最先醒来的不是人,不是牛羊,是夏虫。

早晨五点多,天还是黑的,只有一弯白生生的上弦月突兀地悬在东方的半空,无边的草原已经遍地虫鸣了。

什么都看不真切。清越繁密的叫声在黑暗里层层涌起,升到草尖尖上,又层层落下。弯腰把手伸向草丛,就能掬清泉似的捧起满满一捧叫声。不同的小虫,叫声形状不同。圆的,扁的,长的,短的,锐的,钝的,粗的,细的,软的,硬的,交织在一起,难分彼此。但有一种小虫,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叫得格外响亮,像是乐队中的领唱,声音浮在众声之上,似乎能感觉到它的翅膀在轻轻抖动。

小虫的叫声像一只只柔软的小手,把夜的黑一点点轻轻抹去,天渐渐亮起来。六点半,虫声依旧。看不见却无处不在的小虫,没有一只因为疲惫而停止鸣叫,广袤的草原喧腾不已。冰片似的弯月不见了,东方翻滚着一大片浓重的黑云,几团毛绒绒的黄云混杂其中。云彩下,与草原想接处,澄明一片。而其他三面的山巅,则被白茫茫的雾气笼罩着。那雾突然打开栅栏的白马群一样俯冲而下,在低处的草原上散开来。

东方黑云越来越重,不停地变换着各种奇异的景象。十几分钟后,黑云再也包裹不住,太阳一跃而出,草原瞬间被照亮。我的影子像一个踩着高跷的巨人铺在一片密草丛上。别处的草丛都在晨光里因挂满了露珠而亮堂堂的,唯那片,因为承载了我的影子,仍然安静沉郁。草原举着我,花草举着我的影子。草原因我的存在而多了一点分量。我展开双臂,上下摆动,影子像一只大鸟飞起来。

天空蓝澈清透,像是刚刚诞生。虫鸣更稠密了,与草尖尖上的露珠一样多,似乎,每一株垂着露珠的草尖花尖上,都顶着一声虫鸣。这一片草原平时定是少有人来,花草高而密,没了腿脚,要唰啦唰啦蹚着走。浓重的露水,很快就把衣裤濡湿了,贴在身上凉冰冰的。我迎着太阳走,迎着满草原的露珠走。草原宁静祥和,天只管蓝,云只管白,草只管绿,花只管开,虫只管在看不见的泥土里欢叫,牛羊只管慢慢吃草。万物都是自己想要的样子。我采了一把野花,高高举起来,像举着一束鲜花的火炬。这一刻,我知道,我举起了自己理想中的一小段生活。这一刻的我,怀抱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愉悦,像草原上亘古就有的一个自在生命,正是我想要的那个我。生之艰,活之难,但有这一刻在世间曾经真切存在过,一个微小的个体,生命总算丰盈过。这样的时刻充满了弹性,它会在以后漫漫岁月中,在无数次的回忆中被无限拉长。

花在吐香。香气升得不高,刚好到人俯下身子靠近大地的距离。美好的事物,有时会向人索要一种谦卑的姿态。从泥土里升起的鸟鸣,花朵一样铺了一层。草原里有两道深深的车辙,裸露着土地,像两道长长的伤疤。有两道花草被人以碾压的方式驱赶出了草原,再也回不来了。我走到哪里,哪里露珠摇落;我走到哪里,哪里虫声鼎沸;我走到哪里,哪里草木芬芳。我深陷露珠、花香与虫鸣,深陷明澈、清香与欢乐。八点,阳光热起来,照在哪里哪里热烘烘的。一切大白于天下,秘密再也无处藏身。我手握花束走向住的帐篷,走进另一种生活里。

(作者系泰山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副教授、山东省第五届“泰山文艺奖”获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