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景色换了又换,火车穿过狭长的隧道时光影明灭,伴随着车轮与铁轨碰撞的轰鸣声,我的双眼在短暂陷入昏暗后重获光明,凝神观望着那欣欣向荣的花草树木,我的思绪又开始放空,所有的烦恼都随着火车飞驰着归乡而烟消云散。
几个月没有回家,归家的第一件事便是看望我年过九旬的曾祖母,老人熬过了饥荒与战争,奔波了一生也终于过上了好日子,如今正在小区高大的梧桐树下摇着蒲扇,听着邻里聊着家长里短,好不惬意。
对于我的突然出现,曾祖母先是有些吃惊,之后便是肉眼可见的惊喜,岁月留下的痕迹都似乎被她的笑容伸展开来。“妮儿回来?”她操着家乡的土话,有些颤巍着起身,兴许是看到了我在和她说话,她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摆摆手说:“年纪大了,这耳朵有些不中用啦!”然后热切地抓起我的手腕,想将我带回家。
几个月未见,她似乎比我上次走时更佝偻了一些,还是以那个我熟悉的姿势坐在那把高高的竹椅上,向我询问着长辈对归家游子亘古不变的问题,吃的好不好?和朋友相处的好不好?一个人在外,想家吗?
我知道她的耳背,也了解她的担忧,所以尽全力摆出快乐的笑容,努力大声回答着她的问题。她却突然起身说要给我煮碗面。再三阻拦无果,我只能守在厨房门口,看着这个倔强的老人开启了炉灶。
我担心她无力端不起铁锅,又害怕她看不清炉灶被火灼伤双手,她却一直推拒着我的帮助,一味强调着让我休息。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我才突然意识到父辈身上那些倔强与不服输的精气神,究竟是从何而来!
这碗面非常简单,清汤面加上了细碎葱花与香油,是远超我食量的满满一大碗,甚至还怕我不够,又打上了两个鸡蛋。她又坐回了椅子,双手搭上了扶手,眼含笑意地看着我。
我看着面前这碗平平无奇的清汤面,忽然觉得它意义重大,我的眼眶发酸,几乎要落下泪来,但又怕曾祖母关切的眼神,只得着急地低下头去,匆忙地将面塞进口中,以掩饰我将落不落的眼泪。这面很烫,我不得不哈着气小口吞咽,唇舌被烫出了细细密密的麻与痛,内心却被熨烫得妥帖,只觉得暖从心脏蔓延过四肢躯干,驱散了我在异乡独自奔波的苦与累。我抬眼看着她,这时候便钻了她眼神不好的空子,应该看不到我泛红的眼眶,“特别好吃,就是太烫了。”然后顺手蹭掉了即将滑落的一滴眼泪。
夕阳西下,余晖将坐在竹椅上的曾祖母镀上了一层暖暖的金边,窗外的鸟又开始叽叽喳喳地鸣叫,我仿佛又回到了儿时,变成了那个每次吃饭都要挤在曾祖母身边撒娇的小孩。今天负责照看曾祖母的爷爷来了,我也就走出了大门,在关门时听到了曾祖母的呢喃,“一个人在外读书,真是苦了孩子了……”
(特殊教育与康复学院 郭玮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