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斜阳将天空整片烧红,悠悠飘过的白云同匆匆赶来的晚风窃语,远方有星子现出来了,跳跃着、闪烁着,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正是孩子放学和大人下班的时候,整个街区显得热闹而喧嚣。马路上车连着车,巷子口人挤着人,不时有熟人碰面交谈几句。小孩雀跃着,一会儿跑到卖棉花糖的摊位上瞧瞧,一会儿又跑到卖炸串的店铺里瞅瞅。看着香甜软糯的棉花糖和炸得酥脆金黄的串串,小孩馋得直流口水,但最终都会被来寻人的父母提着耳朵赶回家去。
等到太阳终于落下山去,新月朦朦升起,饭菜香气开始从各家各户蔓延开来,整条巷子都能闻到,勾动着人们的味蕾,也宣告着一天劳累的结束。浓浓的烟火气是举家团圆的一种象征,当滚烫的热气从炉火上窜出来,三菜一汤端上餐桌,幸福就成了一件特别简单的事。家那边仍然保持着慢节奏的生活步调,朝八晚五、日落日出,时间在袅袅炊烟的氤氲中缓缓流逝。但人们对故乡的印象始终没变,宁静、温暖、祥和,是我记忆中的样子,也是我一生的归宿。
我对晚饭的印象始终与月亮有关。当月儿将银辉遍洒人间,就到开饭的时候了。小学的时候,父亲工作很忙,大多情况下母亲一个人照顾我。她亲手烹制的菜肴成了我童年魂牵梦绕的味道,哪怕只是一道简单的葱花蛋、清炒白菜或者辣椒炒肉,于我而言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味,足以让我记挂好久好久,一直到在外求学的今天。家常菜总是简单、纯粹,却蕴含着无数美好,那些在记忆中熠熠生辉的明亮瞬间,都将熟悉的味道藏进时间的缝隙里。每当我们走过一程,记忆中的味道就赶忙提醒你从哪里来,谁在爱着你。
后来,父亲渐渐不那么忙了,他开始掌起家中的锅铲、饭勺,用他最拿手的方式满足我的味蕾。从那时起,我记住了家中的另一种味道,那是一种质朴而厚重的感觉,教会我勇敢、从容和不畏艰险。
家的样子,就在这两种味道的混合中慢慢清晰、慢慢完整,我时常想起那时生活的点点滴滴,嘴角总是不自觉地上扬,靠着这份对味道的记忆,我庆幸于自己从未迷失在黑夜里,总能沿着亲切的记号寻到回家的路。哪怕未来总有浊浪险滩在前方等候,我亦无所惧。
高中时因疫情,我居家学习。那段日子艰辛、难熬,没有老师当面讲课,没有和同学们在一起的学习氛围,一切学习和生活全凭自主性。但家庭给了我最好的动力。母亲在烹饪上绞尽脑汁,变着花样满足我的需要。那时,母亲发明了一种新的做肉方法,让肉香气扑鼻、滑嫩可口。这道菜被她戏称为 “茴香豆”,取自 《孔乙己》中 “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的故事。虽然疫情过后,我很少吃到 “茴香豆”,但母亲做的饭菜仍具有神奇的魔力,治愈着我,告诉我不用怕,一切有她。
返校后的日子,是父亲照顾我更多。每每下晚自习回家,已是深夜。一整天的劳累疲惫后,我总是对食物有着超乎寻常的渴求。细心的父亲赶在我回家前张罗着。等我一踏入家门,就能吃到煎好的手抓饼或者煮好的面条。我顿时觉得无比满足,对明天也有了期待。
父亲做的蒸鲈鱼更是一绝,每次有客人来家里吃饭,都对这道菜赞不绝口。鲜美的味道令人唇齿生津,吃多少都吃不够,时时被我惦记着,也时时让我感动着。
我们在人世间行走的最大动力便是父母的爱,而这份沉甸甸的爱,往往藏在袅袅炊烟里。
每当逢年过节,我们必定同大伯、二伯家的亲戚们去乡下,探望爷爷奶奶,吃团圆饭。乡土间的烟火气往往比城里纯粹,柴禾和石砖搭建的灶台透露着自然古朴的气息,用这种炊具做出来的饭要更加软糯香甜。生上火,点起灶炉,屋顶上滚起浓浓的烟来。不久,纯正而浓厚的菜香味就传出来了,这是独属于乡野间的那种特殊的香气。谷子鸭、谷子鸡和自己家养的猪,随便一炒就特别好吃。也许是思念给回忆上了滤镜,但故乡的味道的确独一无二。饭菜做好,一家人围着圆桌坐下,谈起一些生活的琐事。这些看似毫无意义的瞬间,却是我们生命中最本真,也是最可贵的意义。顺着炊烟升起的方向,我就能找到老木屋在哪里,故乡在哪里,我来自哪里,又终将回到什么地方。
不论离开多远,不论时间如何流逝,故乡的炊烟永远指引着我们归家的路,永远以它温暖的味道,收纳着我们单薄的心事,而我们要做的是记住来路,不忘归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