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去峨眉山游览,山路没有通车,坐着驴车颠簸了半天,从毡子上爬下来时已然是黄昏了。老伯望着天边乌泱泱的阴云,招呼着我去吃晚饭。抬头喝着玉米粥的功夫,最后一丝夕阳的暖光透过窗户慢慢消逝,融进了暖呼呼的粥中。屋子内外充斥着闷热的压力,无形的风裹挟着树梢,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要下雨了,老伯说。他可惜春末的珙桐花,手里攒着馒头,好像捂着将要折翼的白鸽一般。夜晚将至,零星的雨滴敲打着瓦片,叮叮咚咚地,不紧不慢地敲在我们心中。风越来越大,窗外的樟混在漆黑的夜中,如同天地间摇曳的黑幕一般,准备着即将到来的风雨狂欢。
夜半被雷声惊醒,不多时雨便来了。肆虐的风穿过周围的樟林,它们仿佛战机一般,时而在枝叶中穿梭,时而极速抬升,向着四周做俯冲机动,无一例外地、巧妙的对着屋子盘旋,尖锐而又低沉的破空声环绕在耳旁。老伯在偏房歇息了,他大抵是见怪不怪;但我却心中有事,伴着雷声,反而是清醒过来。躺在炕上,雨声是挺清晰的,伴随着雷声,像无信号的录音机般,像嘈杂的纸笔摩擦声般,我想着山上的珙桐花,山脚下的树蕨,还有其他这次还没见到过的生灵,这是它们生机盎然的季节,它们还安好么?就这么想着,一股气味飘散开来,那是雨水拥抱大地的泥腥味,夹杂着一点若有若无的清香,是那些花们的气息么?雨也仿佛感悟了我的心思,杂乱无序的响声渐渐规整起来,敲打瓦片的叮咚声,滴落水潭的咚声,枝叶的噼啪声从四面八方回响起来,安抚着我的心灵。听闻剧院和音乐厅的墙壁并不平整,用来让音波弹射,形成立体效果,还会加上特选的易挥发物令人沉浸其中,它们的发明者也曾在雨夜中思索么?那些发明者是否也沉浸在这宁静与磅礴的夜中么?我想是的,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下,上一秒还在喧嚣的风和雨们,在这一刻达成了共识,仿佛它们的指挥者重新登上它的高台,向深夜的听众献上安魂的夜曲。
渐渐的,这令人难忘的乐声结束了,只剩下点点水滴滴落的闷声。这是难以用语言所描述的、没有丰厚的想象力是难感悟的乐声。清冷的月光穿透淡薄的云层,流泻在窗台上,漆黑的夜仿佛也被染上了一层银光。抬头看去,乌云尽皆消散,尚未被污染的夜空划过一条条柔和的光带,银白色的星星镶嵌其中,给蓝黑色的天穹增添着光彩。昆虫也从蛰伏处探出头来,先是耕狗的“嗡嗡”声,之后蛐蛐的鸣声也此起彼伏起来,很快在四周的樟林中,这些歌唱家们的演唱会也举办起来。星星们仿佛也被它们的歌声吸引,降落在周围的草地上起舞。它们有些闪烁着银光,有的点着橘黄色的灯,这些萤火虫快活地飞来飞去,仿佛刚才的暴雨不曾发生一般。伴随着浓郁的花香,我心中的执念也终于放下了,生灵们自有它们的归宿。
后来的游览自然是没有了赏花的乐趣。老伯说要没这么个雨,梧桐花就和那鸽子一样挂在树上,好看。我看着地上香消玉殒的花朵,仿佛折翼的白鸽。有些较矮的灌木上挂着一些游客写的木牌,有张木牌上的字我印象深刻,便拿纸条抄了下来,挂在家中的风铃上。每当夜晚的微风拂过,我都会想起那一晚,那难以忘怀的夜之乐章。
“芬芳永不陨落,它永远活在我们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