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角解,蝉始鸣,半夏生”,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时节莫过于夏至了。它是喧闹的,近乎在盛夏的蝉鸣和江淮的雨声中度过,万物都陶醉在自然的音韵中。而对杭州来说,夏至是特别的,时间好像在这一日停下了脚步,在慢慢地积蓄中沉淀着一份夏意。
杭州的夏至是惹人苦恼的,潮湿和闷热搅扰着人的心绪。清晨,一打开窗子,就会被带着水汽的熏风扑个满怀,汗珠和水汽粘连着衣袖,全身都变得湿漉漉的,便是这呼吸的空气也参杂着潮湿的气味。窗外的树叶沾染着少许水渍,我却不知这是昨夜的雨水,还是早晨刚凝结的露珠。往下看去,地面上残留着水洼,浅浅的,但大抵是会维持到夏至的结束,因为不多时,你又会听到雨落下的滴滴答答的声响。在这绵延的夏雨和滚烫的空气中,谁不想寻觅些清凉,来舒缓这份夏日的燥热。古时的人们在树木和流水中寻找着夏日的凉意,在自然中独得内心的静谧。“夏至日,进扇及粉脂囊,皆有辞。”《酉阳杂俎·礼异》用寥寥数笔记载下了传统民间的习俗,但透过字里行间,你看到的,是那千百年前的夏至图景。古时,冬藏夏用的冰是罕见的珍宝,往往为皇家所用以消夏避伏,而面对夏至炎热的气温,民间也有自己的消暑窍门。夏至的日子里,百姓们会在身体上涂抹脂粉来消散体热所生的浊气,防止痱子的滋生。在吃食上,也别有一番讲究,他们将瓜果浸泡入井水之中,用地下的清凉来实现冰镇的效果。穿梭于山林间的小径,触碰着小溪潺潺的流水,在平淡的时光中享受独一份沁人心脾的滋味。
夏至日的高温中,有一份味道在悄然酝酿。阳光洒落麦田,沉甸甸的麦穗压弯了笔直的茎秆,当一阵熏风悄然袭来,整片麦田就会掀起金黄的麦浪。在荫凉的街边,光线穿过枝叶的孔隙,斑驳的痕迹落在了棋盘上,一群人围坐在棋盘的两侧,观赏着这场寻常的棋局。四周是静悄悄的,只有清脆的鸟叫和微弱的风声,拱足、吃马、将军,老人屏息凝神,将木棋一放,一扳一扣间已成定局。多年的老友们在复盘步骤中,止不住地闲聊些什么,也许说些最近的趣事与烦恼,也许讲着过去的那些日子,不经意间提起夏至,总是会想到了大片的麦田和饱满的麦穗。而从沉甸甸的回忆回到现实,正午的厨房多半会烧上一碗清凉爽口的夏至面,这份工艺并不复杂,却能带来整个夏季的凉爽。夏至面的滋味都在面里头,这面须得是新麦制成的,经过沸水的高温,自然显现出莹白的光泽。煮开后,将刚捞出的面条过一遍凉水,随即捞出盛入碗中,再倒入事先备好的汤料或酱汁,一碗清爽的夏至面便完成了。滑嫩的面条吸收了汤汁淡淡的咸香,一入口就能感受到一阵凉意,而这清凉的滋味,只需就着些简单的小菜,一碗下肚,慰藉了忙碌一上午的身躯。“吃过夏至面,一天短一线”的习语在口耳相传中延续千年,从三国的汤饼到唐代槐叶汁水制成的冷陶,再到宋代的甘菊冷陶、银丝冷陶等多样的口味,漫长的沉淀让夏至面承载了更深的内涵。而在延续中也有全新的变化,北京的炸酱面、四川的担担面、镇江的锅盖面、扬州的阳春面……不同地域的夏至面也有着不同的做法,带上了地域的饮食特色。小小的一碗夏至面唤醒了过去,平静了内心,在夏至日有了别样的风味。
在正午的热气下,饮一碗冰镇的绿豆莲子汤,带着荷香的味道,拂去了心头大半的烦躁。小憩于大树底下,享受着遮蔽的荫凉,躺在摇椅上,等待凉风拂来,轻轻地晃动着手里的蒲扇,静静地望着碧绿的树顶。在困意袭来时,闭上眼睛,伴着树上蝉鸣和林间的风声入眠,一切的夏意隐秘于热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