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阜师范大学 - 《曲阜师大报》
继续讲清楚，用心做扎实
作者：□杨朝明
2024-06-15
浏览(35) (0)
2013年11月26日，习近平总书记考察山东曲阜。在孔子研究院举行的专家学者座谈会上，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结合孔子儒学研究搞好 “四个讲清楚”。十年过去了，我们认为，关于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如果说党的十八大以来的前十年侧重于 “讲清楚”的话，那么党的二十大以来的重点应该是将这篇大文章 “做扎实”。没有文化自知就没有文化自信，有文化自信、文化认同才会有文化自觉、文化自强。搞好“四个讲清楚”，就是要弄明白中国文化的特性，抓住中国文化的本质。有了这个基础，才能扎扎实实地守正创新，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推进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建设。
首先，讲清楚“中国”首先是一个文明的存在，建设时代新文化
中国是一个国家，更是一种文明，只有在文明意义上理解中国，才能理解中华民族何以和睦和平地共同生活了几千年，才能理解幅员辽阔的统一的中国何以绵延两千多年。世界有识之士常将中国与西方作对比，他们认为，西方国家的建立，往往总有一个开端，但中国似乎没有这个概念。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中国随时都是一个起点，每一个大一统盛世的出现，人们总认为这不是创造而是复兴，是重回巅峰。西方历史上也曾经产生了一些强大帝国，他们曾纵横世界，强悍无比，但其在衰弱后基本上都灰飞烟灭，不复崛起的可能。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古代东方几千年出现的所有强大帝国几乎都来自中国，古代中国一个王朝衰弱后，一个新的王朝就会重新崛起，这构成了世界文明发展史上的独特景观。
为什么西方帝国总是在昙花一现之后就灰飞烟灭而中国却能绵延不绝、长期挺立，这是因为中国所传承的是一种文明，遵循着一以贯之的道德与价值，这是我们首先需要讲清楚的。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大力推进文化自信自强”，说的就是在继续“讲清楚”中华文明本质、价值的基础上扎实做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落地工作。只有“讲清楚”，才能“做扎实”。“两个结合”尤其是“第二个结合”打开了中国文化创新的广阔空间。建成文化强国一定意味着中华民族心性的强大，意味着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进一步加强和巩固，意味着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高度认同。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与中国的具体实际相结合，让中国人民挺直了腰板，实现了从站起来到富起来的跨越，而扎扎实实地做好“两个结合”，尤其是做好 “第二个结合”，一定会使中华民族强大起来、伟大起来。
第二，看清文化主干，分清文化层级，把握中国文化根脉
以儒家文化为主干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深深植根于中国上古文明的土壤中。在关于人类文明形态的研究中，德国哲学家雅斯贝斯所提出的“轴心时代”理论影响很大，但这一理论没有关注中华文明在前诸子时代有一个漫长发展历程，没有注意中国许多思想家何以那样尊崇古代“先王”。学术研究的进展与新出考古材料都一再证实，尧舜以来尤其夏、商、周三代时期的中国文明经漫长发展而渐成一体，有较高的发展水准。如果中国有一个如他所说的“文明的突破期”，那就应该是西周初年的周公时代。
按照文化学的层级理论，文化可以分成表层的物质文化、中层的制度文化、深层的哲学文化。哲学文化或者文化的观念形态是文化的核心，它决定了文化的中层和表层。从这个意义上分析，诚如前贤柳诒徵先生所说：“孔子者，中国文化之中心也；无孔子则无中国文化。”孔子“祖述尧舜，宪章文武”，“述而不作，信而好古”，这是他的文化观。他的思想的形成有一个广阔的文化背景，而其思想内核即直承周公的礼乐传统。孔子常常“梦见周公”，因周公制礼作乐。周代“郁郁乎文哉”，这得益于对前代礼乐传统的继承与发展。孔子思想形成以后，深刻影响了之后数千年的中国，以致于更广阔的地区。孔子承上启下、继往开来，也正如柳诒徵所说：“自孔子以前数千年之文化，赖孔子而传；自孔子以后数千年之文化，赖孔子而开。”
理解了文化的主干、层级，可以更好地把握中国文化的根脉、核心。中国传统文化不仅枝繁叶茂，而且纷繁复杂，在弘扬中国优秀传统文化过程中，要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大局出发，识大体、明主体，知轻重、分主次，着眼于中华民族心性的强大，营造崇尚道德、遵守道德的社会风尚，致力于形成中华民族向前、向上、向善的合力。只有这样，才能不断超越迷茫，摒弃传统文化研究中诸如“过时论”“糟粕论”“封闭论”“难懂论”“分歧论”之类迷思，整体理解中华文化精神。
第三，切实把握文化实质，使传统文化具有时代的融入性
在绵长的历史发展中，中国文化不断回答现实问题，回应时代主题，与时俱进，在因革损益中曲折前行。尊古不是复古，守正不是守旧，回头看是为了更好地向前看，回望历史是为了畅想未来。因此，要让大地上的遗产、禁宫里的文物、典籍里的文字都活起来，就要透过物质看精神，通过现象看本质，从而借鉴历史，看清历史，看准社会发展的大道，以更好地走出历史，走进现实，走向未来。
我国历史悠久，各地都有丰富的历史文物、文化遗产，那么，如何科学有效地利用这些文物、文化遗产？文物不可再生的特点决定了第一是要保护，必须筑牢文物保护的底线。但文物首先是“文”，文物保护的意义在于“价值的挖掘”。我们既要有植根于内心的保护理念，更要致力于传承其所承载的价值与精神。文物展示要体现对民族文化的温情与敬意，要彰显价值与意义，要有严肃性。
文化之要在以文化人。《易》云“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必须站位于当今中国、当今时代，塑造人文精神、淑世情怀。继承弘扬优秀传统文化，要切实把握精髓，领会实质，才不至于进退失据，畏首畏尾。在当下，如何走出思想禁锢，使传统文化具有时代的融入性，是一个需要认真研究的课题。例如重视家庭、家风、家教，乃是着眼于“爱与敬”的培育，因为“人道之极，莫过爱敬”，孔子说“立爱自亲始”，“立敬自长始”。在全社会提倡“孝悌”“爱敬”，绝不是走向家族主义。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落实这些观念当然是应该的，但如何体现，怎样落地，需要我们去潜心研究和探索。
第四，找到入口，抓住重点，以中华经典浸润青少年的心灵
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做好结合的文章，需要切实走进传统文化的深处。经典承载着传统道德与价值信仰。中华典籍虽洋洋大观，但以“四书”“五经”为核心，这是由这些儒家经典的性质所决定的，是由其在精神方向上的引领意义与化育人心的功能决定的。中华经典是中华民族的信仰基础，始终起着为中华民族培根铸魂、引领方向的根本作用。因此，传统文化的弘扬切不可离开经典。学校是经典教育学习的主阵地，要根据青少年的年龄特点，选取适宜内容进行教育、学习，将他们引入经典的世界。
党和国家的各级领导干部是弘扬传统文化的主导者。孔子儒学的核心在于立德树人，培养更多的社会精英，使之成为社会的担当者、引领者。长期以来，由于历史的、学术的种种原因，我们在很长时期漠视传统经典。有人认为孔子 “只有一些老练的道德说教”，或认为他提出的原则与方法很简单。但中华文化强调“道不远人”，其中的“不简单”正隐藏在“简单”背后，饱含着比人们第一眼所见更多的智慧。例如，辜鸿铭翻译《春秋》，将其中的“名分大义”翻译为 “荣誉和责任的重要原则”，强调了“荣誉与责任”是决定民族兴衰的道德原因这一主旨。这也是“四书”“五经”等中华经典的“大义”，是文明存在的基础，是国家观念的基础。治理体系构建和治理能力落地于 “为政在人”，我们特别需要以明德引领风尚，通过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特别是儒家经典培养承载中国气质、中国精神、中国力量的新时代奋斗者。
学校是弘扬传统文化的主要场所。中国近代的社会动荡与民族屈辱，曾使人们对是否在学校推行尊孔读经问题上产生很大纠结，影响所及至今未已。100年前，当时主掌教育部的蔡元培先生邀请马一浮先生担任秘书长。马一浮建议不要废止学校读经，主张设通儒院“以培国本”，培养“可与世界相见”的“中土学者”，以使“国本初张，与民更始”，因时势不济，他的愿望未能实现。今天，中国已今非昔比，我们应满怀自信，走出迷茫，超越纠结，由中华经典而中华思想，由中华学术而中华精神，用传统经典润泽当代价值，唤醒与激发民族文化精神和道德意识，更好地呈现“人之所以为人”的高贵因子，使人的理性光辉得到自觉与发扬，激活荣誉感、责任感，只有这样，才能立足于财富之上思考 “财富之道”，站位于科技之上反思“科技至上”。
我们认为，当今时代，需要像了解“舌尖上的中国”那样，去热情了解“文化的中国”和“思想的中国”，荣誉与责任体现在对国家和民族的情感，履行个人责任可进一步润泽荣誉感，我们务必将“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的荣耀荣誉转化为“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的崇高责任，让满载“荣誉与责任”的思想成为民族之学、国家之教。
（本文原载于《孔子研究》2024年第1期；作者系山东大学儒学高等研究院特聘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