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欧亚大陆与北美洲的北极圈以北及以南的北极与次北极地区,生活着数十个北极民族。他们在这一地区已经有着上万年的历史,并形成了独特的极地文化。苔原与泰加针叶林构成典型的自然生存环境,其传统经济以狩猎、捕鱼与放养驯鹿为主。北极不同民族的文化虽然在族源、语言、生计方式及艺术传统上有着一定的差异性,但无一例外地体现了对极地高纬度寒冷环境的高度适应性。一方面,北极民族对极地环境的依赖使其形成了特殊的生计方式、经济策略、社会组织、文化风俗、宗教信仰和艺术表达;另一方面,北极环境并非一个静态的、封闭的系统,上万年的人类活动与社会文化在很大程度上对环境的整体性进行了重塑与再造,并最终形成了有着鲜明区域特色的北极文化生态。
北极民族在长期的历史实践中积累了丰富的处理人与自然关系的经验,形成了独特的生存智慧。他们的知识体系包括一整套与宇宙、自然环境、动物、植物以及其他事物的互动的、平等的、互惠的生态关系网络。他们的宇宙观正如挪威人类学家阿恩·内斯(Arne Naess,1912-2009)所提出,是以一种“深度生态”理念为特征的,主张自然的神圣价值,社会与文化由人类与其他生命、事物所共有,反对人类中心主义观念,认为人并不是世界的主宰,并强调人与自然之间的价值平等。
驯鹿是北极民族最鲜明的文化特征之一。至今,地球上的北极与次北极地区仍有数个民族在坚守着饲养驯鹿的古老传统,这些民族包括北欧的萨米人,亚洲北部的涅涅茨人、埃文基人和埃文人,以及欧亚大陆东北部的楚克奇人与科里亚克人,他们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北极驯鹿文化圈。生活在内蒙古呼伦贝尔根河市敖鲁古雅的鄂温克人是这个文化圈中最南端的族群。在中国,他们被称为“使鹿鄂温克人”。
《中国唯一的使鹿部落——敖鲁古雅》篇幅并不见长,却展现了丰富的传统地方性知识。从该书中我们可以看到,敖鲁古雅的鄂温克人有着独特的狩猎历法,他们根据动植物生长规律,将一年分为六个季节,这体现了他们对季节和生产活动的独特分类知识。从搬迁仪式到祭祀“玛鲁神”仪式、驯鹿风葬仪式、祭熊仪式,再到生活中的婚礼仪式、迎宾仪式和葬礼仪式,处处体现出他们对人与自然、人与宇宙各种生命体之间关系的独特处理方式。从他们修建房屋(撮罗子)、桦皮船以及处理驯鹿产品的各种技术方式中,我们可以看到他们在寒冷环境中形成的生存智慧。这些传统知识是十分珍贵的,它不仅体现了人类生态知识的多样性,也体现了人类文化的多样性。
北极民族拥有独特的传统知识,他们对北极环境的认知是独一无二的。国际社会已清楚地意识到,无论在环境保护问题上还是在可持续发展问题上都需要北极原住民传统知识的支持。1994年,“北极环境保护战略”组织在冰岛召开的“原住民发展研讨会”上已正式将北极原住民知识纳入相关方案和战略之中,体现了传统知识在北极环境资源保护与治理上的无可替代的价值。
传统知识,也称传统生态知识(TEK,traditional ecological knowledge),虽然在北极地区的历史长河中代代相传,但作为学术概念却是近几十年中才出现。这个概念的提出显然是必要的,也是有价值的。它不同于传统的科学视角,同时也为科学研究提供了另外一种解释范式。《中国唯一的使鹿部落——敖鲁古雅》为我们打开了一个有关传统生态知识的窗口,从这里出发,我们或许会观察到一个不同以往的知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