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幼时所向往的愚溪眺雪在大学时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实现。亲自来到了潇水之滨的永州,走古人走过的路,赏古人赏过的景,咏古人之诗,悟古人之情。
来永州的第一个冬天,我就去了愚溪,但不凑巧,没能遇到钓叟,也没碰见冬雪。站在愚溪桥上,点点绿色装饰了瑟瑟的冬,条条碧流倒送来了暖意,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暖,是满目灰棕却突然闯进眼帘的活力,那种生机窜入我的四肢百骸,我“活”过来了。愚溪桥上那些饱经风霜的石头,已见过太多春夏秋冬,却独独第一次见到我来时心底的那块雪地。在那里,小溪潺潺流过,略带走未消融的雪,刻着诗词名句的石头静静躺在渔翁脚旁,而他,则身披蓑衣,手握钓竿,等待愿为之停留的鱼。我想,柳宗元也对愚溪有不一样的情感吧。
初闻时觉得奇怪,为何一条溪要冠个“愚”字?历史给了我答案。唐永贞元年,柳宗元因“永贞革新”失败被贬谪居永州,先居法华寺,后移居溪旁,在《愚溪诗序》说“于是作八愚诗,纪于溪石上。”诗刻何处,已无迹可考,改名愚溪。这是一说,细读《愚溪诗序》便不难体会柳宗元被贬后的凄凉、愤激和无奈,这正是他“愚”志的郁结,即正直而满腹才华、极有“利世”的心志,哪怕遭受排挤依旧持志。但奈何无处倾诉,心中难言的苦闷,好在永州是个山清水秀的宝地,于是柳宗元整日与山水为伍,从山水中寻求慰藉。
“投迹山水地,放情咏《离骚》。”生活中的种种困顿铸炼他的“愚”志,于是也借景抒“愚”。我想,他在溪前眺望的时候也会觉得眼前的溪水是苦水吧。面对自己被贬的处所和朝廷的言说———终生不能量移,其悲苦之情就落到山水之上,物物皆愚,故冉溪更名为愚溪。
溪水抚过石边,曾经题在溪石上的词句早已被水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冲刷殆尽。诗句汇入其中,溪水也有了思想,它奔腾着、奔腾着,去往梦里的远方,携“愚”志,泽世间。
我与永州,仍有无数个等待冬雪的时刻,等朔风吹落夜梅香,也等内心纯白坚定的远方。再等等看吧,终是要给少时梦想一个有力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