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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池学院 - 《河池学院报》

猫时代

作者:■韦佳佳    
2024-03-31     (1)

在我的猫时代里,一个孩子拥有一只小小的猫,一只猫拥有一个小小的孩子。

放假回家,一推开门就发现有个毛茸茸的小家伙被锁在桌角旁,不吭声也不躲人,瘦瘦小小的,好像营养不良。我心想:人营养不良头发会变黄,没想到猫也是。看着它的毛色,脑子浮现出一个虎皮蛋糕,经过烘烤后出现一道道深浅不一的黄澄澄的纹路。

但是它空有蛋糕的颜色,没有蛋糕的体型,鼻头湿润,眼屎糊了一脸,眯着眼睛看人,迷迷瞪瞪的,尾巴残了一小半截,母亲说出生的时候便是这般模样了。

在较长一段时间稔熟的相处之后,我发现猫是种很特别的存在。你在的时候它会偷偷地观察你,然后从很远的地方纵身一跃,快步追随你;你不在的时候它会到外面的世界继续它的冒险,但是从来没有离开过你。这当然是我十六岁以后才意识到的,那时候我已经开始了我的高中生活。

有天早晨我忽然发现好像没怎么看到猫的踪迹,四处呼唤也没有回应,担心被谁偷走了。纵然心急难耐,也只好耐下心来,在惴惴不安中要去书柜拿东西,拉开一半抽屉的时候看到有半只毛茸茸的爪子,还没来得及反应这是个什么东西,全部拉开的时候发现一滩小破猫蜷在里面,半睁着眼,好像在询问我有什么事吗?气得我不打一处来,使劲弹它的脑壳。

午后闲来无事,我开始剪指甲,猫在旁边蜷着睡觉,突然书桌上的手机响起提示音,离我有些距离,我示意猫去帮我拿手机,猫纹丝不动。我气极,骂道,你一天只会喵喵喵,你还会干嘛,手机都不会拿,只会玩手机!颇有些不可理喻。

猫被我吵醒,伸了个懒腰,四只脚开了花,又换了个方向继续睡,我不甘心地摇了摇它,猫一脸无辜地看着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们四目相对半响,我噗地一声笑出来,一把薅住猫狠狠地摸,猫挣脱不开,只好任由我作罢。太阳照在猫的脊背上,暖烘烘的,甚至有点烫。

有时候突发奇想会抓着猫放到车篮里,蹬起自行车在太阳落山前出发,穿过满是甘蔗的路,路旁边到处是青草,春天种下的甘蔗经过几个月的时间,已经扎根变得亭亭玉立,叶子在光的照耀下绿得发亮,连空气里都是香香的,甜甜的。风随着夕阳西下愈发的强劲,甘蔗们不由显出仓皇无措之姿态。

在驶过桥的时候,会看到行人在闲踱,远处缓慢行驶的船,猫在车篮里老老实实地待着。

碰到一只毛色斑斓的小狗,远远地冲我们就摇尾巴,眼睛湿漉漉的,很惹人爱。我大着胆子和狗主人搭话,你的小狗颜色很好看啊。主人是个来看甘蔗地的农民,质朴的脸上挂着不好意思,喃喃说是个小土狗而已。

我很惊讶,哪里土了,很酷的嘛!我一路唱着五音不全的歌,肆意无畏地迎着风,不在乎去哪里,猫也不在乎,两只前爪搭着,伸出脖子看风景,耳朵随着摇摆。在黄昏的光线里,四下的景物尚清晰可见。

猫更多时候一直在等待,等待我回来,但我不回来的时间越来越长,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后来我准备要去上大学了,没办法带猫走。出发前的那一天天气很好,阳光直射进我的房间,灰尘在空气里浮动起舞,我在床上叠着我的衣服。

猫蹑手蹑脚地溜进来,一跃就上了我的床,静悄悄懒洋洋地钻进我的被窝,贴着我的毛毯找到一个舒服的地方开始踩奶。阳光好像一下子就找到了打击的对象,一个劲地往猫身上堆,像一个绒毛的发光体。

我假装生气地要用衣服打它,它一股脑钻进另一头的毯子里躲起来,只露出残了半截的尾巴还在摇摇晃晃。我哭笑不得,说你别把我被子挠坏了,等下打你。猫听不懂,只会用脸蹭蹭软乎乎的毯子,连胡须都透着快乐。

等真正闲下来的时候,才能和家里人通个电话,聊聊我在学校的适应情况,谈谈最近的甘蔗怎么样了,寥寥几句后,我问猫呢,猫长到多大啦?

母亲有些闪烁其词,我在这沉默中察觉出些不妙来,追问下母亲终于说了,猫跑出去好几天了,哪里都没找到它,还以为被哪个坏心的拐走了。后来伯母告诉我们,在她家的菜园子里,发现的时候已经臭了,说是最近有些家洒农药在田里,农药味道烈,动物闻了很容易中毒,隔壁家的两条狗也死了。

母亲说,不然我们再去小姨那里领一只回来养吧?

我说,算了,多少只猫都不会是原来那只了。

心里空荡荡的,好似缺了一块,我甚至把它当成一个玩笑,并不打算放在心上。

傍晚独自在校园里漫步。我在某个瞬间忽然想起了我的猫。家里的猫抓板、猫玩具还有猫的纸箱早已经被父亲清理掉了,房子里一丝猫的痕迹都不复存在。我打开手机相册,并没有几张猫的照片,太少太少了。那时我才明白,原来悲伤来的这么晚,我后知后觉,照片堆积的世界突然就在我面前倒塌,不是轰然一声,是唏嘘一下。

当满树的桂花和雨水比赛落下的时候,混合在一起向着更低处流去,我在后面不停地追,心里祈祷它不要这么快。这条短暂形成的蜿蜒的桂花香气的小河流,桂花们点点滴滴挤在一块,争先恐后,却又死寂般纹丝不动,落在地上的有那么多,还有一些掉在了我的发梢。

那时我还在上学,在我一生的短暂拥有猫的时刻。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和我的猫一起躺在楼顶上露着肚皮晒太阳。有人说,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

现在我明白这悲惨的命运与我无关,我只是总在缅怀过去的时光,回忆一只虎皮蛋糕,和一条残了小半截的尾巴……而属于我的猫时代已经过去,新的时代已然到来。

(作者系文学与传媒学院2022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