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生于1925年1月,今年100岁了。在他100大寿喜庆的日子里,我与大家分享父亲长寿的经验以及自己的感悟。
从家族史看,我们家没有长寿基因,父亲从二十多岁起就罹患高血压病,一直慢病缠身。72岁时,父亲因牙龈癌切除了一侧下颌骨。80岁时,又因病态窦房结综合征安装了心脏起搏器。作为医生的他长期压力山大,没有时间做任何健身运动,生活不规律,熬夜读书是常态,甚至通宵,夜间也随时出急诊。
父亲能长寿的原因,我认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热爱工作。忙碌的工作节奏让他感到内心充实,找到了自我的价值。他的学医之道不是为自己忙,而是为他人解除疾患。
南京中央大学医学院毕业后,父亲被留校做了一名肺科(呼吸科)医生,在那个谈“癆”色变的年代,为了摆脱“东亚病夫”的帽子,父亲献身防痨事业,每天接触的都是开放性肺结核病人,他常常亲自给病人采集痰标本、做X射线透视。
儿时记忆中,我们身边总是少父亲的陪伴。幼年体弱多病的我,趴在外婆的背上去医院看病,想着得不到父亲的照护安抚,泪珠就一滴一滴地掉下来。上了小学以后我就独自去医院排队看病取药挂水,或向邻居求助。母亲临产生我们三个孩子时,父亲都在外地工作。家务事大都是母亲承担。那时候最快乐的事就是父亲风尘仆仆出差回来,将我们高高举起,说“又长高了,又长大了”,小屋里洋溢着的欢声笑语和至深的亲情,让我瞬间忘记了平日里所有的委屈。
文革期间父亲多次挨批斗,受尽委屈,年幼的我担心父亲一时想不开寻短。有时候在阳台上远远看见父亲被批斗结束往家返,我和妹妹就抢先“巴结”地给他打水、递洗脸毛巾、搬凳子,抱着他的腿急切地说“爸爸,你可千万不要.....”,父亲摸着我们的头安慰说,“放心,有那么多的病人需要我呢!”,眼神里透着严肃和坚定。父亲晚上写检查,白天挨批斗打扫厕所,却仍然坚持救治病员,其中有不少是缴不起费用的农民,还有当时人们避之不及落难的“右派分子”“阶级敌人”。1976年唐山大地震后,传闻南京也可能会发生地震,一时间大街小巷搭满了防震棚。8月的一个傍晚,狂风大作伴电闪雷鸣,突然响起了地震警报声,人们在惊恐中四处奔逃,周围一片尖叫和混乱。我和家人不顾一切跑到楼下,就近钻到邻居家的防震棚里。惊魂未定的我却找不见自己的父亲,母亲说看到父亲冲进了暴风雨中往医院的方向奔去。我心里满是担忧,禁不住胡思乱想:“被暴雨淋湿后,父亲的关节炎痛不痛啊?要是地震了,途中土石飞溅树木倒塌会不会砸在父亲身上啊?”那一晚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直到第二天的清晨,父亲才疲惫地回到家。他说,昨晚有一位住院病人因受到惊吓心脏病发作,所幸他们及时抢救脱险了。
2002年底“非典”爆发,年近80岁高龄的父亲不顾自己是易感的高危人群,与年轻医生们一起奋战在抗疫的第一线,一直工作到90岁才不去医院上班。一个人当他精神上有了目标和方向,追求更多的东西,生命就格外坚韧顽强,也更加长远。
父亲常说“救助病人,是我幸福的来源”。近些年父亲不再忙碌了,我儿时曾经希望父亲多陪伴的期待,竟然在此时得以实现。
父亲仍念念不忘专业的进展,盼望着医院更加发展壮大。在这里我代表父亲再次祝福江苏省人民医院,期盼医院的未来更好。寒梅吐艳,青松傲雪。在我亲爱的父亲100岁之际,祝他健康延年,福寿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