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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工业大学 - 《南京工业大学报》

公孙树

作者:国贸2301孙梦菲    
2024-01-15     浏览(373)     (1)

锯树的声音渐渐远去,家门前高大的银杏树变成了一个光秃秃的木桩。

倒下的银杏树是祖父在我五六岁时种下的。 时过境迁,关于以前的事情我大多都记不清了,但祖父种树的画面仍在我的脑海中若隐若现。当年的祖父身体健壮, 从挑选树苗到挖坑栽种,再到覆土浇水,无不亲力亲为。 我依稀记得,那时的他先是找来我的小椅子和玩具,将我在一旁安置好,然后才兴致勃勃地开始栽树。 忆起祖父栽好树后,将我抱在怀里,指着那棵银杏树幼苗对我说这也叫公孙树的场景,恍若昨日。

我目送锯树工人走后, 瞥了一眼仅剩的木桩,内心并无多大触动,然而,当我望向对着树桩沉默发呆许久的祖父时,一阵难言的酸意却涌上眼角和鼻头。

树被砍掉的那年我读初三,面临中考压力的我去探望祖父的次数屈指可数。中考过后的暑假,我感到如释重负,跟朋友的放松之旅占据了我不少时间,陪伴祖父的时间就更少了。

到了高中后,我的课余时间再度减少,学业负担越来越重,写不完的试卷几乎充斥了我全部的生活,烦躁苦闷的心情消磨了我大部分与人交往的欲望,包括父母,也包括祖父。

直到有天周末,我回家看到一双陌生的鞋子放在门口,正为高中生活愁闷的我一如既往地不想跟客人多打交道,于是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卧室。父亲看我没有注意到他们,便叫住我,说:“你看谁来了? ”

我转头才注意到,原来我从余光中看到的满头银发、 身形佝偻的老人,竟是我印象中那个一直身体健壮的祖父,我几乎认不出他了。 我呆站在原地,看着坐在那边的祖父不知如何是好。祖父看我不动,便叫我过去,他大概也看出了我的不对劲,便问起了我的各方面近况,试图缓解我的情绪。当然,他的开导很见效,他说的话对于他一手带大的孙女向来都是立竿见影的。

天色渐晚, 我们一起吃完晚饭,祖父说该回老家了, 意识到要分别之后,我们劝祖父住一晚,祖父不肯,于是我和父亲便一起送他回老家。

到达老家后, 我下车送祖父进门。路过家门口时,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了当年的银杏树桩上,树桩并不大,我的目光却不自觉地被吸引了过去。祖父见我看到树桩, 便又提起了往事:“还记得吗? 树没砍之前,你每年秋天都回来看银杏叶的, 还拿银杏叶做了不少手工。那些年,老家的窗户一到秋天就被你用银杏叶贴满了。 ”

听完祖父的话, 我感到更加愧疚了——我确实已经忽略祖父很久了。如果不是他这次风尘仆仆来看我,我们的这一次见面不知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搀扶祖父回了家, 进门之后,祖父指着南边的窗子说:“瞧, 就是那扇,你以前唯独只贴那一扇, 我也没摘过,后来叶子自己掉了就留下了些痕迹,到现在还能瞧出来呢!”祖父边说边笑,和蔼地看向我,仿佛又忆起那段时光。

送完祖父回家的路上,我一路看向车窗,车窗之外的光景让我觉得既熟悉又陌生,让人伤感。 我看着祖父曾经带我玩过的游乐设施上积满了厚厚的尘土,还生起了不少铁锈,看着曾经祖父背我走过的泥泞路终于铺成了沥青路,看着曾经暗淡的路灯现在是那么明亮,看着我和祖父的距离被越拉越远。

夜晚我辗转反侧,祖父的几句话在我脑海中“翻来覆去”。我想自己也要做点什么。

于是,接下来的一周,我联系了卖树的老板,终于找到了一棵适宜的银杏树苗,并在那个周末,把计划告诉了父亲。父亲打趣我说:“之前不是说事情太多吗,怎么现在倒有这个想法了? ”

“可是你打算把树种在哪儿呢?”父亲突然看着我问道。

听完父亲的问题, 我不知所措,问父亲可以种在哪儿。父亲说现在乡村建设统一规划, 自己想种树估计不太可行。 父亲的话语无疑给我浇了一盆凉水,我那被种银杏树挑起的短暂乐趣也沉寂了。

时光如斯,第二年春,祖父住院了。这两年,祖父的身体每况愈下,天不遂人愿,祖父的状况并没有好转。

后来,我与父亲回老家整理祖父的遗物时, 我又看到了门前的银杏树桩,这次树桩上多出来的,除了年轮,还有几道枯涩的裂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我问父亲:“爷爷的坟前可以种公孙树吗?”父亲一愣,他知道银杏树对我和祖父的意义,说:“想种就种吧。 ”

树苗被运送到祖父坟前后, 父亲说:“你和爷爷之间的公孙树就交给你了。 ”我笑着点点头。

只不过, 当年种树的人是祖父,在一旁悠闲地看着的人是我。

如今,种树的人是我,在一旁静悄悄看着的人却是祖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