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爱冬季。
这时的李白手提冻笔却懒写新诗,幸而时温的美酒总能一解他的思愁;这时的苏轼眼看着立于枝头的残菊,仍嘱友人须记橙黄橘绿的一年好景;这时的白朴听了一曲笛声,音调清纯雅正,叫那梅花惊作黄昏雪。
每一个冬季背后都有无数个冬季,我常想:有时候,突袭的寒冷也许不过是多年的累积,而每个人终究会寻觅到属于自己的冬日暖意。
于我,一杯茶一卷书,足矣。由喉流淌而下的暖热慰藉了通体的寒意,入眼及心的字句堆叠却填充了心灵的空虚。我找不到更舒适的、更曼妙的、更满足自我的方式,来约而至的冬季。
或许是来自皖南的绿茶之乡,或许是独恋一杯茶水氤氲的清香,我习惯了桌前、手上常置热茶,伴随着每一轮冲泡,逐渐淡了的香气,还是一点点钻入鼻腔。任何一款香水都足以冲散它的味道,却不抵它一般悠长,好像自童年起茶苞儿早已种在我的心间,和那个跟随母亲背着筐篓采茶的女孩一起,扎了根就不停发芽成长。
我在一个个南方的冬天里,就这样捧着一杯热茶,路过敬文图书馆前疏离的人群,驻足花津湖畔看着水面时而平展时而褶皱的倒影,经常忘了我的来意,也忘了将行的去处。在高山茶清甜的味道里,片刻思念着遥远的家人,聆听绵长的乡音。这时候,往往北来的风,也吹不熄我掩藏心里的火苗,那簇火苗由内而外始终生发着暖意。
茶意平静,却也有些单调,少不得书卷的陪伴。落梅先生纸短情深,随笔之中,所有陈迹里藏匿的清欢,跃然纸上。淡雅文字,秋水文章,落梅风骨,给我的冬天绵延了过去时令里不息的余温。
伯庸先生内蕴深厚,笔调诙谐,神思巧构之间,个个精彩纷呈的故事尽在眼帘。他循着历史的逻辑,在既成的史实的留白处,添上几笔自己的墨迹,于是一些沉睡千年的、尘封在馆的过去幻影也生动起来。
渊冲先生阅览古今,贯通中西,一生深耕语言文化,将中文之美、诗词之蕴传递到世界的各个角落。而今一本诗词译作,我捧在手中,书本不沉,可心力足抵千斤,我一页页地翻看,像是隔着时空邂逅了这位百岁老人残年伏案的背影。
书里的故事总有尽头,而我与书的牵绊此生不灭。茶香四溢,书卷墨浓,这个冬天,我相信雪会落在那些年雪落过的地方,我会经过每一个寒夜去拥抱更温暖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