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岳泰山与巴山蜀水虽遥隔千里,但历史上曾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在泰山云谷之中,多处留下了巴蜀文化的印记。其青城丈人山及峨眉之名均曾被移置泰山,泰山碑石中蜀人题刻甚夥,且多名作,择述数则,以见一斑。
丈人峨眉入岱峰
在历史变迁中,巴蜀一些风物胜迹经过传播演变,嵌入到泰山峰峦之中。
首先是泰山丈人峰,可能源自青城丈人山。世传黄帝封宁封子为“五岳丈人”,《太平御览》卷四四青城山引《玉匮经》云:“黄帝封为五岳丈人,乃岳渎之上司,真仙之崇秩。”宋李石《续博物志》云:“青城县,岁春秋以蔬馔享丈人山,令躬行礼,盖蜀之望山也。有丈人观,在青城北二十里。”山峰因此得名。峰下有“丈人祠”,祀太上老君与宁封子。唐杜甫《丈人山》云:“丈人祠西佳气浓,缘云拟住最高峰。”据此,青城丈人山峰之名在唐以前便已出现。而泰山丈人峰名,目前最早记录始于宋。如宋晁说之《晁氏客语》:“呼妻父为泰山,一说云泰山有丈人峰。一说云开元十三年(725)封禅于泰山,三公以下例选一阶,张说为封坛使,说婿郑镒以故自九品骤遂至五品,兼赐绯,因大酺宴。明皇讶问之,无可对,伶人黄幡绰奏曰:‘此泰山之力也。’”宋王楙《野客丛书》卷十四也有类似记载。则泰山丈人峰宋人已有此说,至于将其唐玄宗时黄幡绰谐语相联系,可能是后世巧加附会。更大的可能是随着青城丈人信俗北传,其峰名被移植于泰山。
清乾隆帝登岱时曾赋丈人峰诗,磨勒峰壁,曾对此加以申说:“仙人对博寄幽托,岂实凌虚上玉京。立字是谁称博古,居然移置蜀山名。”“高峰何有丈人称,谁向青城故事征。缩地齐东蜀西号,千年野语任相应。”(《御制诗集》诗后有自注云:“蜀之青城县有丈人山,以黄帝封青城山为五岳丈人得名,知此地之丈人峰为齐东野语也。”)东鲁西蜀两座丈人峰名遥连,实为地域文化交融的一桩有趣现象。
另一处相近事例,则为泰山西北麓的峨眉山(山旧属长清,今在济南市槐荫区兴福街道担山屯北),其名直接因袭自蜀中峨眉。此山在史册原古称靡笄山,道光《长清县志》卷之一《地舆志上·山川》“靡笄山”条称:“入长清境十余里,旷野平原,突出一山。即《金史》所云靡笄山也,俗呼旦山。”为何后来改称峨眉呢?同志书载:“提督柯公捐廉建三大士祠,易名峨眉。二月十九日,立会于此。”此处所言“提督柯公”当即柯藩,乾隆四十九年(1784)正月任兖州总兵 ,于靡笄山捐廉建三大士祠或在此前后,三大士是指文殊、普贤、观世音。因四川峨眉世传为普贤菩萨道场,故此亦易名峨眉。民国《长清县志》卷一《地舆志上·山》“峨眉山”则载另一说:“或谓清初山之东金家庄有金某好佛,往朝南海大悲寺。迨归,建寺于山腰,名大悲寺,而山亦易名为峨眉山。”亦与川峨佛教信仰相关。济南峨眉山上现存数方古碑,亦多叙述到此一因缘。如乾隆举人肥城赵东周撰《重修峨眉山关帝庙记》云:“峨眉属长清东境,俗传以山寺法像募诸蜀中而得名。”体现了东岱西峨信仰文化之交融。
泰山碑石蜀人题
历代巴蜀名士或躬祀岱典,或登览岱胜,于崖壁碑石多有留题,在泰山展示巴风蜀韵。
蜀人岱刻,可追溯至唐蜀人李白《游泰山》诗碑,又徂徕山“独秀峰”三字,亦传为太白遗刻。汉司马相如《泰山封禅遗文碑》,熙宁元年(1068)书法家米芾在泰山立此碑,碑字集晋右将军王羲之书 。又宋代名士活动于泰山者史不绝书,许多系参加封祀大典而奉诏书碑,如宋初立东岳庙御碑,敕著作郎蜀人王著书丹 。真宗封禅,命知枢密院事、阆州阆中(今四川南部县)人陈尧叟撰《朝觐坛 颂》。 宋 徽 宗 增 葺 岳 庙 后 ,宣 和 六 年(1124)诏翰林学士、成都府广都县(今四川成都市双流区)人宇文粹中撰《宣和重修泰岳庙碑》(今存岱庙)。登游留题者也不乏其人,如眉州人苏辙游泰山,有《游泰山四首》,元丰二年(1079)京东转运使、阆州人鲜于侁为刻其一《灵岩寺》诗于灵岩寺中,未久石亡,靖康间寺僧妙空摹石重立(嵌般舟殿遗址东)。陈尧叟裔孙、阆中人陈恬题《奉送南禅和尚承诏旨东迁灵岩》诗,宋大观间刻于灵岩寺御书阁。另种放诗碑题跋有梓州铜山(今四川中江)人苏舜元、苏舜钦(子美)兄弟手迹。
明人蜀人题刻大量涌现,依体裁区分,可分为碑志、诗歌、题记几类。碑志如嘉靖三十四年(1555)泰安知州广安人郑聚东在一天门坊西侧所立“盘路起工处”碑。诗歌如成化七年(1471)山东按察司佥事、内江人刘时敩“石佛寺诗碑”,弘治元年(1488)山东按察司副使、泸州人(乡贯陕西郃阳)赵鹤龄《登泰山次提学潘应昌韵》诗碑 ,正德时济南知府嘉定州(今乐山)人章寓之《御帐遗迹》诗(上二碑皆在岱庙环咏亭),万历十一年(1583)兵部尚书、铜梁人张佳胤《登岱》四首诗碑(在岱庙汉柏院)。题记有约景泰天顺间秦府奉祀副云阳人苏进“层崖空谷”四大字(石壁峪东崖);嘉靖二十三年(1544)安岳人汤绍恩白龙池题记刻石;嘉靖三十九年(1560)山东左参政南充人张鉴题大观峰“雨馀云海”四大字;同年射洪人谢东山书“龙洞 ”刻石(刻对松山崖);嘉靖四十一年(1562)谢东山等题“登泰观海”刻石(在《纪泰山铭》东侧石壁上);明隆庆元年(1567年),监察御史内江人刘翾立“飞龙岩”、“翔凤岭”碑二(在岱庙);万历泸州人吴谦于岳顶稍西孔子崖书刻“泰山乔岳”;万历四年(1576)巡按监察御史井研人雷嘉祥书“东柱”二大字(刻十八盘东崖);万历二十四年(1591)巴县(今属重庆)人杨芳跋灵岩寺陈文烛诗碑;万历四十三年(1615)山东巡盐御史南溪人牟志夔与宪副新安吴汝显同游题名(凡刻经石峪、朝阳洞、大观峰、后石坞四处)。清代蜀人题刻也色彩纷呈,以乾隆朝绵州(今四川绵阳)人何人麟书诗碑最为著名。人麟工书翰,乾隆四十九年(1784)先后草书《望岳》及《秋兴八首》铭碑立岱庙,为草书名作。其友罗江人李调元有《再游泰山,题泰安令何瑞庵(人麟)草书杜少陵〈望岳〉诗碑,遂用其韵》诗,手书刊于何书《望岳》碑阴,同面尚有何人麟子何晋茹《咏汉柏七古一首》,一碑数题皆蜀人手笔(今立岱庙东碑廊)。又乾隆四十八年(l783)绵州人何人鹤《登泰山绝顶》五首刻于岱庙方碑北面。其他尚有康熙四十九年(1710)遂宁人张鹏翮《汉柏》《唐槐》诗碑(今立岱庙)题记有光绪十三年(1887)蜀人由桂森等题名刻石(在增福庙西盘道北侧石壁上)。以上所举,虽不免挂一漏万,但亦足见四川人士在泰山游屐之广,留镌之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