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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林业大学 - 《南京林业大学报》

栾花落,秋风起

作者:孙铭洁    
2023-11-01     浏览(96)     (0)


提起行道树,总给我一种蒙满灰尘但又四季常绿的感觉。就好比香樟、乌桕,似乎落满了世界上所有来往车辆扬起的灰尘,接纳了所有行色匆匆的人们的酸甜苦辣、歌哭悲笑,故而有着一种深沉沧桑的厚重感,像是跨越风霜沉淀经年的耄耋老者,默默观照着人世。

可最近,一抹跳脱的鲜艳时常肆无忌惮地凸显在我眼前,树上、地上、车上,目之所及都充盈着她。对查慎行的《周夜书所见》稍作改变,“微微风簇浪,散做满地星”,便是这场夏末秋初好景图的最好写照。

起初我好奇,明明都是行道树,为什么就栾树独树一帜、张扬热烈?现在想通了,有人要扮演默默无闻的聆听者角色;那就有人要在即将沉寂的时候纵情一把,提振一下这世间的精神气,好让万物在今年冬季能进入更加酣甜的梦乡。

那种属于栾树的黄,属于早秋的黄。这样细小的栾花,只有捻在指尖、凑近眼前仔细端详才能觉出她的乾坤。四五瓣明黄的花瓣向外反折,不像桃李杏的花瓣呈现向内包圆的形态,颇像是马戏团小丑戴的红帽,鲜亮滑稽,好不俏皮。露出的橘红色鳞片,吸引蚜虫分泌出甜腻的汁液,常粘在过往行人的鞋底。若有一朵花好巧不巧落我头上或车上,我便欣喜,觉得万物有灵,是自然在眷顾我。

栾花的黄和桂花的黄实在相似,只是桂花又分金桂、银桂、丹桂,而栾花的黄只此一种,可人们偏偏一见到便说她像桂花,确实不太妥当。我为人们疏忽了桂花的种类而可惜,也替栾花没被人们当做喻体而可惜,人们只说“栾花像桂花”,却从不道“桂花像栾花”。我们本应博爱,却总陷入偏爱,你因桂花难以抵抗的醇香而偏爱她,我因栾花会诞生诱人的红果而偏爱她,但我们对自然的爱恋大抵是如出一辙的。

可栾花细小,一串不够看,一根枝条不够看,甚至一棵树也不够看。最好是满街满地,满城满巷,才能在本就热烈的秋天争奇斗艳,大杀四方。这是栾花具有的独木不成林的渺小感,就像我们大多数人一样。

热带雨林的榕树却存在着一种特有的独木成林的生态奇观,在一棵树的主干和枝条上可以长出许多气生根,向下垂落,落地入土后不断增粗成为支柱根,支撑着不断向外扩展的树枝,柱根相连,柱枝相托,枝叶扩展,遮天蔽日。一根落,而万物生,如此庞杂繁复的根系,可感而壮观。

然而这毕竟是少数,万物本就有别,形形色色。栾花或是桂花,栾树或是榕树,各自走出千万条不同的轨迹,而当脉络延伸至尽头之处,又回归大地,扎根再生长。我们,也不例外。

某天傍晚,我低头,道上的栾花已被清扫大半,只留星点新落下的,被秋风吹着跑。我抬头,栾花已然落尽,空留个小而青涩的蒴果高挂枝头,一串串一簇簇的,在秋意最浓的时候即将摇身一变为中国人都喜爱的红灯笼。

一棵栾树就是一场盛大的秋。任天地流转,万物各司其职,时序不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