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小时候吧，家里的嬢嬢们还都是待字闺中的女儿家，爷爷奶奶舍不得让她们将来面朝黄土背朝天，便张罗着让她们学一门手艺。女孩子，砖匠瓦匠木匠肯定是不适合学的，所以大多都学了裁缝。那个时候就看到她们在一起切磋技艺时谈到盘扣就眉飞色舞，盘扣是什么啊，其实也就是纽扣，然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绝非集市上卖的那些塑料的金属的纽扣可比。其时还不知道中国结，及至长大，才知道，盘扣原是古老中国结的一种。盘扣的花式、题材都选取具有浓郁民族色彩和吉祥意义的图案。盘扣的花式种类丰富，有模仿动植物的菊花扣、梅花扣、金鱼扣；盘结成文字的吉字扣、寿字扣、囍字扣等。也有几何图形的，如一字扣、波形扣、三角形扣等。盘花分裂两边，有对称的，有不对称的。和那些塑料的、金属的纽扣相比，盘扣不仅仅有连接衣襟的功能，更成为装饰服装的点睛之笔。电影《花样年华》中张曼玉穿着一袭旗袍，那上面的盘扣若是换成今日的纽扣，估计一下子就会少了很多意蕴、内涵的装饰趣味吧。
盘扣都是用布条盘成的，故曰“盘扣”，想想那些年，女子给自己所爱的人做一件衣服，不仅衣服是手工缝制的，就连纽扣也是纤纤素手缠绕而成。整件衣服真是无一处不是心意了。这样的衣服，拿在手里，估计百炼钢也化成绕指柔了吧。
不由得就想到了那句“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那是一种古典的美。一件衣服，从原材料开始，都是自家的。地里的棉花纺成线，再织成布，然后便是飞针走线，纽扣也是布条一圈一圈一匝一匝地缠绕盘旋而成。记得读幼儿园的时候学过一首关于织布工人的儿歌，那是一个工业化正受到热切期盼的年代。儿歌是这样唱的：“织布机，隆隆响；织布工人织布忙……”。我一直在想，倘若将“唧唧复唧唧”改为“隆隆复隆隆”，该是怎样的扫兴啊———既不能押韵，又感觉意境全无。让木兰在一片隆隆声中当户而织，真是不敢想象。这样的隆隆声里，也是闻不到“女叹息”的了。
初中的时候学过一篇 《乐羊子妻》，其中讲到：“乐羊子游学，一年而归。妻问故，羊子曰：‘久客怀思耳。’妻乃引刀趋机而言曰：‘此织自一丝而累寸，寸而累丈，丈而累匹。今若断斯机，则前功尽捐矣！学废半途，何以异是？’羊子感其言，还卒业，七年不返。”而那彪炳千秋的孟母，也有类似的故事。据说，孟子当年也是很贪玩的。有一次，他逃学回到家中，孟母生气地说：“还没放学，你怎么就回来了？”孟子不敢作声。孟母生气地把织布机上的梭子折断了。她说：“梭子断了，布就不能织了，学习也一样，日积月累，积少成多，才能获得成功。”孟子听了母亲的话，从此努力读书，成为了一个伟人。这样的故事，今日大概是没有办法看到了———布不用织，衣服也不用缝，直接买就是，哪里还能学到“子不学，断机杼”啊？
另一位孟母———孟郊的母亲在儿子离家前也赶着给他做衣服，怕着儿子要外出很久，针脚缝得又细又密，这才有了“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的千古绝唱。而今天，儿女要走，还有几位母亲赶着为孩子缝制衣服呢？“走，老妈带你去商场，你随便挑！”方便当然是方便了，只是，似乎少了那份情意。
《十二月调》里面唱到：“……八月里来秋风凉，孟姜女窗前缝衣裳。针儿扎在手指上，线儿绣的范杞良……十一月里大雪飞，我郎一去未回归。万里寻夫把寒衣送，不见范郎誓不回”。《四季歌》里也唱到：“冬季到来雪茫茫，寒衣做好送情郎。血肉筑出长城长，奴愿做当年小孟姜。”这样的寒衣，当然是用了多少个不眠之夜赶制出来的，一片深情全在那飞针走线之中了。这样的寒衣，捧在手里，应该还留存着制衣人的芳泽，大概也不用上身之前先清水漂洗一下吧。而今天，哪里还需要冒着针儿扎在手指上的危险去缝衣裳呢？直接去淘宝京东吧。就算要绣上 “范杞良”三个字，好像也是可以要求定制的。当然，也不用 “万里寻夫把寒衣送”了———顺丰、圆通、天天……随便选一家都行。快递小哥帮你解决，根本无需担忧。
那些年代没有2·14，没有5·20，也没有11·11，好像只有七月初七，而这个日子，又让人想到了织女，又扯上了“织布”的话题。那些年代也没有 Louis Vuitton，CHANEL，Gucci，PRADA……然而，那些年代，感情却似乎更加沉淀醇厚。不知道和今日比较起来，这算是时代的进步还是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