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理工大学 - 《长沙理工大学报》
【岁月如歌】求学的路
作者:文新学院 梁江河
一年级在老家的小村子里上学。学校离家不算远,但也谈不上近。依稀记得需要经过村里的一个大水湖——其实顶多算是坑,水面上漂浮着青绿色苔藓状的浮萍。经过这个“湖”,再拐两个弯就是学校。我喜欢磨磨蹭蹭地慢慢走,这样就能慢点到学校。路边到处长的毛毛草、谁家盖房子剩下的石子儿、马路每隔一段就会有的一条缝……都能让我为之驻足。这时候爷爷就收起眼角的笑纹,故作严肃地将下巴收回,眼睛也随之瞪大,催促我快点走。
放学的时候,爷爷会揣着他的诺基亚,在“湖”旁边的戏台子下等我。戏台子是村里的“标配”,每当逢年过节或者谁家有嫁娶、金榜题名的喜事,就会请外地的戏团来唱戏。戏台上红帷幕、黄土地、黑音响,还有白脸蓝脸的演员,戏台旁边是村里的小卖部,里面有拥挤的货架,门外有散落的瓜子皮;戏台下黑压压的人头,中间还会有几个卖薄荷糖的小贩在人群中穿梭着。无论走到哪里,他们身边总是围着一大帮的小孩儿。这时,台上咿咿呀呀的戏声、台下老人的喝彩声、还有小孩子们的嬉戏、小贩们的叫卖声就荡漾在村子里。平日里,戏台子是小孩子们玩乐的场所。对放学后的我而言,这里是卸下包袱的起点。放学回来的一路上,每路过一个拐弯我都会与几个同学分别。等走到戏台子附近,就剩下我一个人。越过戏台子,就能看到爷爷在那等着,我兴高采烈地跑过去,跟爷爷走完剩下的路。
在路上,爷爷总会像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糖,然后低下头、故作严肃地叮嘱我不要告诉奶奶。我自然是欢喜万分地接过,甜蜜绽放在嘴里,一上午的疲惫也随着绽开的甜味烟消云散。一路上,我便叽叽喳喳地跟爷爷讲学校里鸡毛蒜皮的故事。
后来,我转学到了一个私人寄宿学校。学校离家很远,远到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远到可能是上千个从家到戏台子的距离,远到求学三年仍然不记得路怎么走。去学校的方式是校车——一辆橙色的大巴,它会在假期的最后一天中午毫不留情地停在村子口,将我们从温暖的巢中硬生生地拉走。当家里的钟表指针快要走到12的时候,爷爷就会拎起我的书包,牵着我的手往外走。开学这天,走起这条路变得格外的快。路上,我拼命地找着话题:邻居家的小狗、学校里的作业、我的班主任、我下次回来的时间……想再跟爷爷多说一点话。到了大巴车旁边,有时我站在爷爷旁边听他跟打麻将的人拉家常,有时接着给爷爷讲路上没有讲完的琐事,更多时候是仰着头叮嘱爷爷等我回家那天来这里接我。不论说什么,我都会磨蹭拖延到大巴车开始不耐烦地嗡嗡响,然后才一步三回头地上车。我只记得,车上的柴油味儿与辣条味儿混合起来并不好闻,沿途的风景也并不吸引人,我只能面对着车窗偷偷地哭泣。
再后来,我读了高中,爸爸妈妈将家搬到市里,而爷爷奶奶选择继续留在那个小村子里。高中的学校离家里很远,需要穿过这座城市,从市区最南边走到最北边;离我的小村子更远,不是“车马慢”,不是“路漫漫”,而是隔着几个学期的时空——因为学业,三年来我回去的次数越来越少。去学校有一辆直达的25路公交车,开学那天,车上就会陆陆续续上来和我一样拎着箱子的同学,尽管有些同学并不认识,路上的无聊也能让大家凑在一起聊天,一路上倒也不孤单。带着的仍旧是装着衣服和零食的背包和行李箱,只是少了送我上车的爷爷。
后来的后来,我读了大学,来到了离家981.3公里远的另一座城市。只有在大雪纷飞里张灯结彩的时候,才是我们见面的日子。爷爷不会用智能机,有次我打电话,刚好赶上爸爸回老家。手机屏幕递过去摇晃的瞬间过后,比记忆里苍老许多的笑脸第一次在手机里出现,但还是像记忆里一样对我笑着,眼角和额头的皱纹就像是横亘在将近一千公里的千山万水与沟沟壑壑。
去大学的路,仍旧是装着衣服和零食的背包和行李箱,只是现在,我变成孤身一人。
求学的路,我走得越来越远。爷爷与我,从小时候的他牵着我前行,到今天被我远远地留在身后,这中间隔了太多的岁月与等待。有个声音在时时刻刻提醒我——多回头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