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年在井场上劳作,每个修井工都修炼出艺术家一般的气质和风貌。不必说被风吹乱的自然造型的头发,不必说能让钢铁发出音乐的双手,单是那深邃的目光就足以让人痴迷。
仔细想想,除了所谓的聚光灯下的知名度,修井工与艺术家之间的区别的确不是太多。一根根沉重的管杆对于修井工来说就是最好的毛笔。这些笔杆,经历岁月的沉淀和磨砺,发出金属的味道和光芒,每次落笔都饱蘸凝滞的呼吸和复杂的情感。
在井口劳作,借助液压钳的旋转,修井工像焊工一样焊接一口井的光芒。他运笔中锋,书写的过程比书法家要快得多又慢得多。说他快得多,是他落笔的过程如疾风似暴雨,旋转的笔像浪花里的歌;说他慢得多,是他每一次落笔,都需要连接一两千米的油管,书法家手中的一秒,于修井工却是一个白天的时光,而且为了写好这一笔,他们会食不甘味,夜不能寐。这就让修井工的笔墨有了更多的韵味和内涵。没有墨汁的时候,修井工就会蘸烈日下的汗水、蘸秋凉里的晨露、蘸嘴唇里的阳光、蘸明月里的乡愁、蘸生活中的五味杂陈。
与井口工的运笔中锋相反,场地工们更多的是运笔侧锋。他们运笔也不快,但每天基本能完成一幅画作。一根根油管被他们排成排,成为他们笔下的竹林,有风在其中鼓荡,又像是古人在吹奏,吹《高山流水》,吹《笑傲江湖》,吹《广陵散》。让人抱憾的是,修井工的画作画得费力费神,保质期却很短,短到只展示一夜的时间,短到来不及自己欣赏,短到如童话中的雪孩子一样瞬间消失,让刚刚路过的人发出惊讶的赞美和迷惘的叹息。
修井工画画的时候,也会不经意间把自己画进去,成为一幅壮锦中的主人公,他们在人拉肩扛中,用画作把铁人的创业故事一遍遍复述和重构。
井上的书展虽短,并不缺乏观众,那些月光下飞翔的鸟雀可以作证,那些带着油味的鸟鸣可以作证,那些修井工脸上身上留下的墨痕可以作证。
一座生动的抽油机,是修井工在画作上留下的红印章。一幅幅画作在大地上展开又卷起,留下风起云涌、潮涨潮落的豪迈和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