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厦千间,夜眠仅需六尺;家财万贯,日食不过三餐。”在所有的情愫中,酸甜苦辣,麻咸鲜香,味蕾上的感触最是那萦绕在心、挥之不去的挂念。所谓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远离家乡的游子们无论走得有多远,那种对儿时记忆中家乡味道的回味,都是每次回家无需解释的理由。那一份美味,承载着的,不仅仅是味觉上的享受,更是一份浓浓的乡情。
肠胃是有祖籍的,能通向回家的路,家乡的美食,是留在肠胃的永久记忆。每每在外吃炸物时,我脑海中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热气腾腾的油锅里油烟四起的日子,那是一段烟火味特浓的岁月,奶奶炸的麻叶的味道仿佛依稀可闻。炸麻叶并不需要繁琐的工序,一切从简中出风味,位于第一位的自然是备好面皮。那白花花的面团子在奶奶手中不断地变换形态,触感像极了婴儿吹弹可破的肌肤。奶奶的双手必定被厨神吻过,她总能将面擀得薄薄的,像纸一样,但又不像纸那般易破反而极具韧性,像是可以无限延展的小弹簧。不多时,一片片面皮便井然有序地在案板上排好了队,它们三三两两地依偎着商量下一站的相遇。
如果你要将备好的面皮直接放进油锅里,那就大错特错了,下面我们要做的是静静等待油热。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它会使急脾气的人愈加焦躁,也会使冷静的人更加沉着。生活中处处隐匿着望穿秋水的等待,因为等待所以我们才渐渐成熟,也因为等待所以我们才渐渐思考。“如期而至”是多美妙的词语,它告诉我们一切的等待都是值得的,你的一切努力也没有被辜负。油从冷变热的过程像是雨由缓变疾的过程,此刻我是在外屋檐下躲雨的行者,那口锅就是路上一湾浅浅的水洼,起初平静中渐泛涟漪,后面则有“大珠小珠落玉盘”之势。只见那一片片面皮如同舞者般在奶奶的指尖旋转跳跃,小半锅金黄透亮的花生油是它们的舞台,面皮与油碰撞发出的“滋滋”声则是场内观众的喝彩。麻叶的舞裙逐渐变得微黄、浅黄、金黄,它们翻、转、腾、挪,一切都是生命、华美、光芒闪耀,喝彩声此起彼伏、高亢激昂。伴随着芝麻的香味越来越浓,喝彩声戛然而止,它完成了最后一个动作,一场色香味俱全的舞台剧就这样谢幕了。我经常不顾刚刚炸出的滚烫,就立马往嘴里填。在吃的法则里,风味重于一切,食为天性,静静地咀嚼,轻轻地回味,非比寻常的韵致。从手到口,从口到心,中国人延续着对世界和人生特有的感知方式,只要点起炉火,端起碗筷,每个平凡的人,都在某个瞬间,参与创造了舌尖上的非凡史诗。人们懂得用五味杂陈形容人生,因为懂得味道是每个人心中固守的情怀。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一饮一啄饱蘸苦辣酸甜。
家,生命开始的地方,人的一生都在回家的路上。平淡无奇的锅碗瓢盆里,盛满了中国式的人生,更折射出中国式伦理。人们成长、相爱、别离、团聚,家常美味,也是人生百味。人们懂得用五味杂陈形容人生,因为懂得味道是每个人心中固守的乡愁。无论脚步走多远,在人的脑海中,只有故乡的味道熟悉而顽固,它就像一个味觉定位系统,一头锁定了千里之外的异地,另一头则永远牵绊着记忆深处的故乡。不管是否情愿,生活总在催促我们迈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