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寅春月,拜读百首疆场旧文,循史书兵马之迹。感前人之不易,落笔之时,憨声笑语遍布耳丛内外;赤胆忠心,困于纸砚之间,恐英雄卓迹遽忘于朝暮,铁马冰河,难存于春秋。是夜,月色澄澈,衣食暖足,灯火微黄,文字可爱,唯愿以陋质微墨感遇之。
许志青云透过指尖密密麻麻的文字,“如雷的呐喊”“如雨的马蹄”“如注的热血”仿佛就在耳边,眼前。“相看白刃血纷纷”是他们的死节;“不破楼兰终不还”是他们的信仰;“万里赴戎机”是不容推辞的责任;“枭骑战斗死”是铁骨铮铮的志气。穿过大漠硝烟,他们也曾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是什么让他们走到塞外,在那个曾感叹“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甚至于可以趁着东风放纸鸢的年纪,走到那样遥远而偏僻的地方?又是什么让那本该击剑吹箫,挥斥方遒的青年,忍下了浊酒寒霜,纵马向前?或许只是为了那一句“我辈岂是蓬蒿人”。此时,那独属于中国男儿的风骨,无关阶级,无关岁月,只是见不得亲友离散,只是为了如画的山河仍有当年模样……饮马黄河他们终究要成长,他们还是长大了,连带着一颗炽热的心都仿佛在经受刀剑打磨后,愈发刚柔并济。军旅之途,去时逢杨柳,归途风雪依。面对异地的风土,语言,衣食,环境,他们却结下了“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般深厚的情谊,唱出了“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般暂慰人心的诗歌。可,面对枯骨露野,芦管声声的关外,只能透过月光,登上高台,来寄托无尽的思念。“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千里路遥,没有什么能比家人的叮咛,更加让人心神安定。或有信使前来,也是匆匆一面,“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但当北方落了雪,细白的雪打在殷红的梅蕊上,那满怀热血的男儿心肠也会软下几分,念着妻子是否是“弄妆梳洗迟”,亦或是如自己般,透过雪融的滴答声,想起那年的梧桐,细雨,芭蕉……白草黄沙“黑云压城城欲摧”战争,打响了,在胡雁的哀鸣中,在孤城的狼烟里。高适做散骑常侍时曾提笔写道“边庭飘那可度,绝域苍茫无所有”。是啊,那个难分晴雨的边塞,草腓兵稀,纵使在中原,只要鼓声起,再凛冽的刀光,再整齐的兵阵也终有“严杀尽兮弃原野”的一日,从战场回来的人,即使一身素白,也难忘那一夜夜漫江浸染的场景,是谁的同袍?又是谁的家人?杜子美说:“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他感慨“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如此难以释怀的噩梦,让他们停下脚步了吗?从未!一人高呼“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千万人高呼“君不晓宋门沃野百万里,崖山烽火映蒙旗。纵有高才提枪起,武穆冤名难将息”兴亡皆苦,可那些在山间长大,在窗下苦读之人,任谁都难对“山河破碎”冷眼相待呀。
丹心汗青那烈火燃得太久了,夺去了无定河边春闺梦里的魂魄,蹉跎了孟冬十郡良家子孙的年华,火焰极盛时,有人赤冠金甲,用“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来抵挡。有人被迫偏安,以草为号,将一腔报国忠心借赠别时的醉梦,吐露: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那是他最好的年华。少年终究走到了“老骥伏枥”之际,可叹,命运不济,在政治漩涡中,丹心作酒,撒向皇天后土。叹冯唐易老,感李广难封,他们只得用笔下的文字来悼念那个曾经如此耀眼的自己。他们是值得的,纵使身陷囹圄,纵然已将鹤发,依然心系家国——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是他的夙愿,也是他们的心愿……行将夜半,郁郁难书。恍然间,若有一灯如豆,一人挥毫,“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蓦然回首间,他们或许又遇见了当年那个挑灯夜读、壮志难酬的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