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洁茹出了一本散文集《大围有个火锅店》,我读后就一个感觉:真的是太“周洁茹”了。
是的,非得把词性转化一下,毕竟我找不到一个确切的形容词来形容这种感觉了。要是说“好玩”,显得不大深刻,仿佛佛对她的赤诚与深情,还有她近乎苛刻的炼字法故意视而不见;要是说“有趣”,又显得不大全面,并没有顾及其中寄寓的孤独、绝望、坚毅和果敢。在我的理解中,周洁茹的文字有收有放有平衡,冷静得不可思思议,又倔强得一塌糊涂,仿佛用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你,直到你卸掉盔甲,将灵魂袒露……我知道大围在哪儿。有段时间,我几乎天天去大围的仁安医院打针,曾一度绝望地认为这世界只剩一个仁安医院了。我我把从家到大围的路摸到熟透,熟到闭着眼都知道向右还是向左,可我就是不知道大围那里还有一个火锅店。大围有一个仁安医院就挺吓人的了,冰冷如世界末日;但如果把医院变成火锅店,那就好多了,热气气腾腾、五味杂陈的,还不能说“打边炉”,那太港式,得说“吃火锅”,感觉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这就是周洁茹———她总会在你熟悉的地方发现你未曾注意的东西。这可以发生在香港的大围,也可以发生在上海海、北京、西雅图、海德堡、巴黎、纽约……也许我们每个人都善于发现陌生世界,但不是每个人都能觉察到那隐藏在寻常的人与事背后的细微。周洁茹能觉察到,还能表述出来,这就是她的“魔法”。
施了“魔法””的书,读起来自然就会爱上。也正因施了“魔法”,那些在书中出现的洋葱、青菜、味噌汤、素丸子、米饭饼、生煎包,还有开往乌溪沙的地铁上那盛装端坐的老太太、利安邨那提着隔夜面包赶早班车的空姐、九龙湾湾那身着粉红丝绒绣金色花朵滑冰裙的老妪……它们不只是物与人,也不只是一段段旁观者的回忆。
记得有个夜晚,我做了场梦:我们一帮人在湖上划船,本来划得好好的,湖水也很平静,一转眼有人掉下去了。由于事事发突然,船上的人瑟瑟发抖,乱作一团,完全没了主意。落水的人大声呼救,眼看她就要被水卷走,只听到周洁茹轻轻地说:“我来。”她只说了这两个字,表达的意思明了又干脆,直接省却理解的时间,竟然还是““轻轻地”。
我惊醒了。这就是周洁茹———直截了当,直奔她想去的地方。
在最紧要的关口,用最合适的表述达到最充分的效果,这也是她的“魔法”。
又有人会问了:什么是最紧要的关口,早一秒还是晚一秒?什什么是最合适的表达,多一句还是少一句?你要是问周洁茹,我猜她会回答:先写一百万字再说吧。”真的是太有趣了———读周洁茹的散文时,无论是用读诗的节奏去读,还是用读小说的气息去读,我都能自在地读下去去。心随文字沉下、提起,这是功夫;心还能在文字之上漂浮着,这更是功夫。无论是在飞机上还是在地铁里,无论是行在旅途还是宅在家中,我都能安心地读下去,不再惧怕孤独了似的。
这世上哪儿有不孤独的人啊啊,写书的、读书的,写诗的、读诗的,还有画画的、摄影的,甚至是花匠和农夫,都孤独。
摘自《中国剪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