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田的初雪,飘飘洒洒刚好能在地面上铺一层,像筛的细砂糖。我在教室给学生上课,知识让人理智,更给人诗情,所以孩子和我那点对初雪无限期盼的心情也可以理解。终于,下了晚自习,路灯早就亮了,雪地是好画纸,现在被染上了明亮的暖黄。有句写心动的名句叫“搅乱一池春水”,我和孩子们在平整的雪地上撒欢,大概算“揉皱一方画纸”了。
站在学校的院子里,可以望见远处绵延的“雪山”,云雪堆叠,大片的纯白,在天是云,落地是雪。学校组织师生扫雪,没有城市高层建筑物的遮挡,在蓝白铺张的大幅画布上,孩子们是疏荡的墨点。
从下北罗村走回学校的路上,有人遥遥地喊我们,“你们是矿大的吗?”,是男孩子变声期沙沙的嗓音。我们回头看,是几个迎着风的少年。这几个孩子骑三轮车,热情地要载我们一程,原来是支教团前辈们带过的学生。周作人写过《结缘豆》的散文名篇,想来“知识”与“热爱”就该是我们的“结缘豆”,把支教老师和孩子们连在一起。
有晚自习的几天心情最愉快,下自习后和学生们在教室里“侃大山”。学生们左一句“老师”,右一句“老师”,叫得乱哄哄。我没当过孩子王,现在是很新奇的体验。“老师,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别人都不知道……”,孩子暖烘烘凑上来,我突然倍感守密的责任。回寝室也是被他们“护送”着走,星月下行路,我心里揣着一窝秘密,身边也围着一群“星星”。
和学生们聊天,老生常谈的问题是问学生们以后想干什么。
有些学生对未来侃侃而谈,眼里都闪着光。有些就站在聊天圈的外围,支支吾吾说以后想读技校。我当老师后实在不想把学生们分三六九等,分出“好学生”和所谓的“差生”,但在这一刻,外围学生低着的脑袋,小声的支吾,都让我体会到现实环境下“技校”这个概念代表的偏见。我的心有点酸胀,因为我也是这偏见的一员。我更为他们的未来忧心,觉得自己的力量渺小。
我们班的一个女孩子,非常听话懂事,我布置的任务总能认真按时完成,但她学习成绩还是上不来。
上次聊天,这个孩子也说要上技校,我体会到那种无能为力的酸涩。家访知道她家里有姊妹四个,她排老三。每次叫她回答问题我都要鼓励她,每次批改她的作业都要夸奖她。鲁迅先生有句名言,每次读来都觉振奋,“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是啊,我也希望我能通过自己的力量带给她一些光和热。
上次和学生们聊完天,我其实有些颓然,但期末出成绩的那天,考了六十几分的女孩子来找我,她不颓唐沮丧,她的眼睛里闪闪发光。我就知道即便是萤火,我微弱的闪烁也或许点燃过一个女孩眼里的灯火。(第23届研究生支教团成员 高丽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