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情况下,谷子碾成小米后,米占八成,糠二成,所以俗话讲:八米二糠。八米二糠意指事物固有的、内在的特征,同时还强调凡事要遵从事物自身的规律。不过,这一规律还是有前提的,所谓“谷锄三遍,八米二糠”,意思是只有精耕细作的谷子最后才有所谓的“八米二糠”,随便撒把种子,任其自生自长,未必就有好的成色。谷子营务起来较为麻烦,民谚讲“糜锄两耳谷搜针”,意指谷子苗像针一样长的时候就要进行间苗,而后要进行至少三次锄草和培土,除此,还有株距的要求,“谷子地里卧下鸡,还嫌稀,?秫地里卧下牛,还嫌稠”,培土要厚,便于扎根,稠稀有度,利于稳产。之所以有诸多生产经验,甚至于将谷物的成色上升为人生哲理,究其原因,大概是黄河流域谷子种植的历史较为久远,或者可以说小米孕育了黄河文明。正所谓,“天上三光日月星,地上五谷万物生”。谷,又称粟、稷。汉语词汇中有“社稷”一词,且多于“江山”搭配使用,“稷”是谷神,“社”为土神。西周起,“稷”被尊为五谷之长,与“社”同祭,由此也可以看出以农为本的古代对于赖以生存的土地和谷物的崇拜。在陕北,民间传说正月初八是“谷”的生日,是继正月初七“人日”之后的“谷日”。每逢这一日,有“顺心”的习俗。这一习俗似乎可以看做是人们对于“谷”的崇拜和敬畏在认知和观念中的延续与传承。
敬畏谷物,是因为谷物是人类赖以生存的根本,于是乎,“米脂”的得名就颇具代表性:“(谷)大率黏不黏两种,其黏者曰秫可酿酒,不黏者可炊饭。关西所谓粟米、小米、谷米者是矣。米脂县境,沃壤宜粟,他郡不及,其米之汁如脂。”除此,对于“谷”的敬畏,还可以从老县志中找到踪迹,民国《佳县县志》在“植物类”“壳属”里记录“谷”。而光绪《米脂县志》则在“谷属”中记载,无论是“谷属”还是“壳属”,“谷”大都在老县志“物产志”里稳坐第一把交椅。
曾经,米是财富的象征,“鸡蛋壳壳点灯半炕炕明,烧酒盅盅量米也不嫌哥哥穷。”此等不为物累的爱情,在当下似乎难以见到。而在民俗生活中,农村的红白喜事,过去多有用米来随礼的习俗,依据亲疏远近,随礼的小米一升、二升不等,小米俨然扮演着硬通货的角色。
“米”和“你”谐音,所以陕北民歌中多有以“米”起兴,诸如:“半碗黑豆半碗米,端起碗来想起你。”“煮了些钱钱下了些米,大路上搂柴瞧一回你”“前沟里的糜子后沟里的谷,哪哒哒想起你哪哒哒哭。”浅吟高歌中,暗含着人与米之间密切的联系与深厚的情感。
所谓“煮了些钱钱下了些米”,即是陕北最常见的吃食——钱钱饭或者豆糊糊饭。黑(黄)豆浸泡后再碾子上碾压或者手工逐一敲打成圆形薄片,似铜钱状,故名“钱钱”,与小米一起熬煮,即为钱钱饭;黑豆碾碎呈粉末状或颗粒状与小米一同熬煮称之为豆糊糊饭,不管是钱钱饭还是豆糊糊饭,豆香浓郁,米香醇厚,将两种植物蛋白得到最大限度的融合,增加营养的同时形成独特风味。民间有调侃之语,说米脂人“早上吃了钱钱饭,晌午吃了饭钱钱,黑地(晚上)吃的是黑豆压成扁片片。”略显夸张,但陕北人对于钱钱饭情有独钟则是不争的事实,许多陕北人都是在小时候喝钱钱饭最上面的“米尘尘”长大,从小的饮食习惯决定了一生的口味,一天不喝一碗就不舒服,就怀疑自己上火。过去,豆糊糊饭的稠稀可以折射一个家庭的家境状况,有时候为了增加稠度,提高耐饱程度,待熬好豆糊糊饭,一边搅和一边撒些面粉进去,可以用筷子夹着吃,这是豆糊糊饭的“升级版”——撒面。长辈、男人、长身体的男娃娃才可以享用。
古人讲究,四季更替,适食而食。然而在陕北一地,小米可谓“适时而食”,可以从早吃到晚,从春吃到冬,可稠可稀,可主食可杂粮,可上得了筵席可居于日常。近日又见一走出家乡的米脂人将小米与咖啡融合,以“小米加咖啡”的方式“给咖啡里注入小米的灵魂”,也让有着至少四五千年栽种历史的谷子散发出一股子“洋气”。
近年来,随着产业链的延伸和商品意识的增加,多有对陕北小米(亦包括其他小杂粮)进行精细加工,精心包装者,小米的身价也随之倍增,甚至成为“地理标志产品”。陕北小米不仅在产业转型、一村一品建设、农民增收方面做出贡献,同时也是对于陕北的另外一种宣传,俨然成为陕北的名片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