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长年从事野外劳动的修井工来说,他的气质秉性与在基地工作和生活的人是不同的,除了更黝黑的肌肤、更健壮的身板、更粗犷的线条之外,他还会爱上一棵树。
在野外的井场上,人与树是能够相依为命的。一棵树,因为一个人的看护和保养,会变得枝繁叶茂。一个人,因为一棵树的浓荫,会变得内心充实。在普通人眼里,这棵树并不高大,远没有柳树婀娜、白杨伟岸、槐树婆娑,它温恭敦实,只比城市的绿色灌木挺拔一点点。只有石油人能听懂它的呼吸,只有修井者能触摸到它的心跳。
大抵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一旦爱上一棵树,它的缺点也就成了优点,它的短处也被看成了长处。这棵树更像是栽在地里的花生、红薯、马铃薯等根茎类作物,在不起眼的枝蔓下,掩藏着发达的根系和丰厚的果实。它的根像遥远的电波,触到亿万年前生物骸骨的温度,窥视了大地最深处死火复活的秘密,收藏起琥珀一样珍贵的液体。在井场黄色的背景布上,它安静得像一幅油画。或者说,每一个井场上的树,都是梵高笔下的《向日葵》,虽没有炽热浓烈的色彩,但几只红色生动的手轮,不比绽放的向日葵花盘逊色。而且,它们都有一样的品质,那就是让自己的转动与阳光同步。
爱上一棵树,不只爱它的果、爱它的叶、爱它的气息、爱它的芬芳,也会爱它坚持的位置——脚下的土地。爱上一棵树,你就会爱上井场的孤独。一棵树在风中歌唱,它的歌声也只有你才最懂。在孤独的境遇里,伯牙与子期才有了关于《高山流水》的吟诵和对白。
爱上一棵树,你才会爱上劳动,爱上皮卡车的轮子,爱上管钳的沉重,爱上用汗水浇灌绿荫的坚守,爱上沾上风沙的盒饭,爱上厚厚的冰甲,爱上在野草地上席地而坐的风尘。爱上一棵树,你才会用管钳作画笔,在它的背上画出一道彩虹,让梦想、憧憬和一切世间美好的事物铺满它的天空和内心。
爱上一棵树,你才会爱上经常来树下取样的采油女。你会爱上她羞涩的脸庞、纤细的手指和叮当作响的样桶。一棵树不经意间充当了你和她之间的红娘。一棵树偷看到你们第一次牵手的情景,偷听到你们的悄悄话。从此,采油报表上偶然会出现一个人的名字,作业日志上也会不经意间写下这一天的牵挂和心事。当一只麻雀好奇地向一棵树打听你和她的进展,这棵树会犹豫说还是不说。
爱上一棵树,你才拒绝了一次又一次调到后勤工作的机会,把幸福的钥匙紧紧握在自己手中;你才会在心里不停阅读博尔赫斯笔下的《双梦记》。你相信,井场就是幸福的磁场和情场,井场上有比办公桌更伟大的事业和劳动,而一棵树下就隐藏着你最珍贵的梦想。
这棵树的名字叫——采油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