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师大从不乏的便是潋潋缱绻,万物被某日仍明媚万分的阳光熨帖呈恹恹的倦态。凝神屏息,似乎还能听见其吐露一两声犯懒的哈欠。湿冷水气浸润的石灰水泥地看起来清爽极了,游鱼掠影似的光斑悠悠晃晃。只消浅浅地抽一下鼻子,独属于初冬的冷凉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抛头露面的机会,攀着鼻梁一路冲到头顶,被迫“清醒”的我后知后觉地摸出手机:
“果然又是一个十二月了。”
我总以为十二月是一个的幻觉,它并不存在。
斗转星移、辰宿列张的纵然是极致浪漫,而天文律历严谨如斯:年岁被成等态划成一个个类似容器的格子,充盈着烟火气的同时又被桩件琐事填满。类似于数字油画的绘制———随着调色板上的油彩不断消耗,鲜亮色彩的侵略性也慢慢褪减;急躁或是犹豫的笔触误将颜料洇开,色调被成片弄脏,更削弱了视觉上的冲击。顺理成章地,时间的可感与清晰的分化就在填色的过程中被慢慢模糊了边界。以至于到了十二月,编织生活的时光轴就几乎模糊呈一种幽灵似的悬浮态,我根本无法感知、无法触碰。
最近几周每每途经勤政楼时,还是会忍不住驻足:倾洒的橘绿橙黄由时节执笔勾勒皴擦,又被蘸着晶亮的桐油的笔尖温和粉饰。对于司空见惯这般明快热烈的学子们来说,这再稀松平常不过。但于我,却是用以勾勒时光轴上清淡模糊节点里美好如斯的奇迹。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之前,我向来对类似模糊的虚无态有种偏执的厌烦——于我而言,不可名状、无厘头等代名词,只会让我原本稳定可控的生活失重。所以后来我终究艰难地试图接受,每个人都囿于生活所铺设的轨道的这个残酷事实。所幸在第十八个初冬,我终于学会了如何从自我情感的交锋博弈中汲取快乐、在与世界促膝长谈的中得到和解。执著如此,恰似我透过某年十二月某日的模糊边沿,固执地张望着星星的眼睛。
比起渴望去掌控生活,我对于看起来与其风马牛不相及的星星具有同样古怪的执着。究其原因,不过是年岁渐长,我惊奇发现长时间去仰望某事物具有转嫁沮丧的奇妙作用,而选择星星是因为其还能够顺便满足我对于浪漫的虚荣追求。
无数次抬头,那种灵魂抽离的瞬间里,涌溢出的只身置于空旷寰宇里极致孤独的悲伤与庄重却盛大的幸福令我着迷。正是它们让我意识到,我真实存在着。
不为任何人。
其实相较于初冬,凛冬的星子更容易贿赂我:寒风的薄刃外露,目之所及的杂质都被这清霜一寸刮得干干净净,再细碎星屑也由此能够很容易地被看清楚。
某天下晚课后,我踏着十二月的星光里漫无目的地前行,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回想起高三一个极为普通的日子,我曾在其他同学奋笔疾书、争分夺秒地答着数学小题随堂测试时,花掉整一节课注视远处的天光一点点暗下去,直至暮色明暗相拥,不分彼此。
目睹一颗星刹那间被点亮是何其幸运,灼人的光芒让我几乎以为那只是一架夜航的飞机。时至今日我仍旧无法言说那个瞬间血液中潜藏的因子是如何躁动不安,便索性冠冕堂皇地将其粉饰为人类对宇宙最原始、却最纯粹的强烈崇拜。慷慨予我,去年的十二月何其宽厚。
也许正因如此,时至今日的我仍旧还宁愿背着书包,匆匆地奔走在某个校园的某条小巷。顺问冬安,祈许下一个十二月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