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师范大学 - 《上海师大报》
一个夏日的早晨
□ 彭雪琴
像往常一样,我来到学校池塘边晨读,不读英语,读古诗。
岸边小路上落满了半黄半绿的柳叶,看到这修长的柳叶,我总想起了“眉”,女生的眉,漂亮女生的眉。两三个月前的初春,这一缕缕细眉粉绿粉绿的,真惹人怜爱,才短短时日就叶老珠黄了吗?我想,柳树是世间最敏感的植物吧,它最先感受到春天的气息,最先换上春装,而在这盎然的夏日里,它又最先带来秋的凋零。女孩子们都喜欢把眉毛画得如柳叶般窈窕,殊不知,柳树是最先凋零的一种树啊。
坐在岸边的长椅上,前方的柳条直下来,和池水隔着有分寸的距离。这长长的稀疏的枝条,在我的面前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帷帘,一个翡翠的帷帘。夏晨的阳光透过疏而不密的柳叶照到我的脸上,我的脸上一定充满了光彩,我感受到了这阳光可爱。我醒悟,原来并不是所有夏日的阳光都炙热难耐。你看,这透过柳帘的阳光是绿色的,像丝绸一样光滑,像碧玉一样温润。啊,柳帘中的我多像一个古代深闺的女子啊,玲珑的珠帘似隔非隔,翰墨的清香若有若无,一炷香,一架琴,多么优雅!啊不,我不是那焚香弹琴的女子,我比她们要幸福多了。她们的青春只锁在闺房之中,她们的山水全在一方帏屏之上。而我,可以在这夏日的清晨走出房门,走进花园,看花园里的小池,小池边的柳树,柳树下的池水,池水里的游鱼……虽然没有丝竹管弦,但这柳树上小鸟的啾啾,柳叶落进池塘的声音,哪一样不比它强呢。
隔着柳帘,我注意到对面的长椅上坐着一个年轻的老外,印度人吧,他左臂靠着椅背,左腕顺势撑头,一动不动,真像一尊雕像。他在想什么?远离祖国,远离家乡,远离亲人,他孤独吗?他旁边是一棵什么树啊?整个树的形状就像一把打开的巨大的绿色的折扇,树端开满了粉红色的小花,更妙的是每一朵小花也是一把打开的扇子,粉嘟嘟的,丝绸般的,活像阿姨们晨练时手里拿的木兰扇,那一树的粉红,真像裹了一片天边的朝霞。突然浮出一个词———“生如夏花”!以前没有感觉,现在才知道如夏花般的人生该是多么的绚丽与浓烈。
咦?我自己身边的藤萝树上也有两串花呢,藤萝在春天已经开过花了呀,我曾亲眼看到它落花满地呢。我扶了扶眼镜,对,真的是,两串紫色的藤萝花,那么新鲜,那么娇艳,是它们太贪玩没有听到春归的号角?还是它们太痴情,延长了春天的花季?
藤萝旁边,一位晨练的阿姨在翩翩起舞,她张开双臂,手捏兰花,在旋转,无比轻快地旋转,白色的长裤,浅绿的衬衫,旋转成了一朵怒放的夏荷。看年纪,她也已经过了她的花期,过了她的春天,可是她却能把秋天舞成春天,把落寞舞成绚丽,就像她身旁那两串美丽的藤萝。
有些感动了,为这个平易的夏天的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