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又要送我!不过是几天的分别,她却执拗要送我到车站。家与车站相距甚远,母亲的絮叨被无限拉长,我耷拉着脑袋,用脚尖踢着路边零星的石子,低声应和着她无穷无尽的“关心”。上了公交车,母亲仍絮絮叨叨,我便佯装倦意,一不小心便真的睡了过去。许久,一个急刹,惊得我四处张望,长舒一口气,终于到了车站。
“妈,我要进去检票了……”我拍了拍母亲的肩膀,示意她就此止住。她恍惚地抬起了头,垂着眼角,怔怔地杵着,突然哽咽了声音:“啊,那你快进去吧,路上千万要当心呀。”我点了点头,想着再寒暄几句时,母亲的嘴角率先微微咧开,舒展出愉悦而温和的笑容,仿佛一切静好。母亲喜笑。
即使上一刻还笼罩在分别的伤感中,下一刻如凯风习来,一切明媚如初。我竟不自觉地学起了母亲的模样——回了她一个微笑——尽管我此刻内心汹涌澎湃。
挤上了火车,一声鸣笛,我与故乡的距离,母亲对我的挂念,一并被无限拉长。
我躺上卧铺,揣摩起母亲温和的笑意。我想到一种无懈可击的答案:我出远门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为之奋斗,母亲感到欣慰,微笑中贮有无限美好的祝愿,一切的不舍都随着释怀……我试图这样慰藉自己。
铁轨,铺伸入群山,层层叠叠的树影轧入我的思绪,事情怕是没有这么简单!
我原想,这多是母亲的一厢情愿罢了。我埋怨着母亲每一次的送别,让离愁的思绪愈发强烈,最后散落一地,徒增许多伤感。但母亲不这么认为,她有她的道理,只是我不懂而已。每次送别似乎母亲都带有微笑:送胆怯懦弱的我去幼儿园、送血气方刚的我去寄宿学校、送千里求学的我到车站……曾流露出天大的不舍,最后都以明媚的一笑而新生出别样的情绪。原来,母亲的微笑有如此魅力。
母亲的笑容已然烙在我的脑海里,坚韧而芬芳,一场场送别闪过,一片片笑容重叠,汇成一股暖流,把我照耀成一个向日葵般骄傲温黁的男孩。
我一骨碌翻下床,想要晒下太阳,殊不知已是黄昏,索性托腮看起晚霞。晚霞如同海浪一样涌上来,漫过蓝天,肆意地喷芳吐艳。车厢中熙熙攘攘的旅人,也被染得温柔可亲。
后来,我总会不经意间想起母亲的笑容,其中的深意我无法参透,但顺着这愉悦而温和的笑容,面对多么沉痛的打击,我总会笑之以歌。即使嘴角带有苦涩,也不愿悲伤打压我的倔强。我知道,即使是一个表情,我也需要有莫大的勇气才能撑起。其中的力量来源,多来自于母亲——那一次次不厌其烦的送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