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年长大,我们一年年远离家乡,可记忆中,家乡总有一团火在燃烧着。是过年的火--温黄、明亮、温暖,在泛黄的回忆里熠熠燃烧着。童年的年,总觉心是从灶火开始的。乡下的土灶有三个锅,一大一小两个炒菜,还有一个蒸饭,平常是不太用到大锅的,到过年时三个锅便都忙了起来。灶口明亮的,火烈烈燃烧着,灶边码好一壁的柴,特地为过年而备好的。锅里炖着猪肉,煮着鸡鸭鱼,蒸饭的锅里,还蒸着腊肉和香肠,种种香味,都在小小的厨房里弥漫翻滚着。
大人围着灶团团转,小孩紧跟在大人身后,猫儿紧跟在小孩脚下,小孩子时不时去瞧瞧灶里的火大不大,从灶口下的热灰里,扒拉出几个长辈埋着的红薯,又时不时趁着大人不注意,掀了锅盖,偷偷拎一块肉吃。肉合着八角桂皮炖着溢出的香味,是那时逢年过节才能闻得到的。而这一切,都是灶火的功劳。
年的高潮,是跨年夜的篝火点燃的,那时还在爷爷奶奶家的老屋里,客厅两侧有两个小厅,是烤火团坐的地儿。长辈要去山上提前砍好跨年夜要烧的树,或是巨大树根,可以烧近一晚。
一截树桩熊熊燃烧着,旁边架了个黑色的烧水壶,火焰窜得很高,上空挂着腊肉,高高地熏着,慢慢的油滴下来,落进了火里,透亮的,在时光深处泛着香。周围坐了一圈人,一家的,几家的,烤着火聊着天,吃着过年才能吃到的零嘴儿。小孩子围着火跑着闹着,手上紧抓着的是糖果和压岁钱,脸被火映得红彤彤的,一片红火,一片喜庆。
火焰在眼前烧着,从清晰,到模糊,我看见那个小姑娘穿着新衣,笑着在火边跑,偶有火星爆起,兴奋又害怕地叫着,跑远了,又跑近了。
后来,小姑娘长大,搬走了,离了家,离了县城,离了家乡。那片老屋陆续拆了,做了新房子。几乎没人再去烧树桩烤火,有木炭、取暖器,干净又舒服,也没有那样一大家子人围着火了,一小家快快乐乐的看着春晚,那群孩子长大了,安安静静的用手机发着祝福,可还有新的一群孩子,在门前、街上疯玩着,脸上的表情,和以前那群长大了的小孩没什么两样。
就这样一代一代传承着,从父辈手中接过火把,终有一日,又要递给儿辈。他们一年年勤勤恳恳,把大半生都献给大地,山上的树也一年年安静地长着,看着他们长大,看着自己被砍下,晒干,烧了,火焰烈烈,柴烧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仍看着周围的笑脸。
我们一年年长大,一年年远离家乡,可那团火,仍在回忆里熠熠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