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崭新的毛巾、一盆热水,对于远道归来的游子来说,就是一场庄严的接风洗尘。我的母亲正是用这种最朴实的方式,期盼着我的每一次归来。
时光飞逝,细细算来,我离开老家已有三十多年了,但对家的温暖却从未淡忘。
我的老家在张家口,虽说没多远,但等车最耗时。以前没有高铁,以致于我每次回家都要几经辗转,经常是早晨出发,傍晚才能到家。
每每知道我要归来,母亲总会在窗口不时瞭望。大老远看到我的身影,她便赶紧打开门——待双手接过我的背包之后,便会打来一盆热水,拿出一条崭新的毛巾,督促我赶紧洗洗脸、泡泡脚,说是可以消除一路上的疲劳。
母亲亦如当年的模样,生活上还是那么抠门儿,但有一点不同的是,她每次都会慷慨地递给我一条崭新的毛巾。
说起母亲的节俭,那可是口耳相传的。但对于当时年少不识愁滋味的我来说,却无法理解她的那种做法。
记得小时候,在母亲的管教下,我的作业纸都必须双面写,铅笔一定要用到最短,书包一背就是几年。最让我不能接受的是,母亲从来不让我去理发店理发,都是她操起剪刀给我剪头发。
长大后,家中有了几样电器,可家电在我们家就是个摆设,全自动洗衣机仅仅只是个甩干机,沐浴用的热水来源于一个烧水壶,清洗衣物的水要用来洗拖把……母亲对我苛刻也就算了,对她自己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母亲总舍不得吃穿,一件衬衣要穿好几年,感冒咳嗽总是一拖再拖,舍不得花钱买药……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父母带我到县城去看望亲戚,茶余饭后我们一家人出去闲逛。平时母亲总舍不得花钱添置衣物,我和父亲不约而同地忙活着为母亲挑选衣服,母亲总是一一谢绝,嫌这嫌那。后来,父亲硬逼着母亲试穿一件大衣。母亲只好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红毛衣,毛衣上很多地方都是走了线又缝合起来的。父亲尴尬地调侃道:“什么都不好看,就你那件‘袈裟’最好看。”
在物质匮乏的年代,母亲倔强地咬牙生活;在物质丰富的今天,她的节俭仍未改变。
她的节俭也烙印在子女的身上,让我们行走在外,亦不敢大手大脚乱花钱。
因此,每次我离开老家都必会带走那条毛巾,它伴随我从坝上经北京再到廊坊。毛巾被我带回家后,我会将它洗净另做它用抑或尘封衣柜。那条浸润过老家水的毛巾,带走的不仅是母亲的期盼,更有印刻在我心中的节俭美德。
默契的是,当我再次碰触到上一次从老家带回的毛巾时,它总会莫名多一个破洞,我想我应该回家了——母亲或许早已打满了一盆热水,拿出一条崭新的毛巾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