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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潭大学 - 《湘潭大学报》

我和我的两姐妹

作者:■ 2019级汉语言文学专业 段梦圆    
2021-01-15     浏览(179)     (0)

    时光薄如蝉翼,只在模糊不清的梦境中透露些许踪迹。于是浪漫的诗人和作家追忆往昔时,总不免要用些具象化的东西,才能在笔尖拢些余晖。就像祖父和后花园之于萧红,就像北京南城的人事之于海音。就像……我的两位发小之于我。
    我曾以局外人的身份旁观过许多人的童年,这一次,女孩们银铃般的笑声追着时光那薄得发亮的羽翼,在初冬的夜晚一起吹进了我耳中。而跟着那笑声一并破空而来的,还有潺潺的流水声。
    这些年,我们走出了那个小院,四散在祖国东西南北各个角落,所幸从未缺席过彼此每一年的成长。她们是我在人生起跑线时就认识的朋友,是我整段童年的参与者和见证者,更是我满满当当的记忆口袋,只要有她们在,往日时光就不会走远,朝花永远是朝花。即便日落拾起,拾得的也是满手芬芳。
大姐爱笑,总有许多的鬼点子。有鬼点子不要紧,要紧的是她还有一个大到完全撑得起种种鬼点子的胆子。我们住的院子旁边便是一条河,水流湍急,隔老远就能听见潺潺的水声,和着窗外几声鸟鸣,听得几个孩子心里直痒痒。可惜大人怎能会不懂孩子的各种奇思妙想,未雨绸缪,先动手在几个院落外修了高高的围墙,势必要拦下孩子们危险的突袭。然而孩子们是不会因为几块砖头却步的。某个天气极好的秋日,院里某位奶奶的女儿回国探亲,把早就熟得仿佛一家人的几位邻居都请去聚餐了。于是在我们几个孩子欢天喜地地目送他们离开后,大姐马上跳了起来:“走,我们翻墙去!”
    二姐谨慎,拉着我不肯动。之前,我们花了三天去垒砖头才成功爬上仓库的屋顶,而那堵墙足足有两个屋顶那么高!大姐见我们都不动,撇撇嘴,不乐意了。她谴责地望向我:“你不是说那水声好听得让你睡不着嘛!”于是我想起被外婆逼迫早早上床睡觉时,窗外隐隐约约流淌着的水流声了:昨晚它还叫我梦见小鹿斑比家门口那条小溪了呢!我犹豫着站起来,眼巴巴地看向二姐。心软得像棉花糖一样的二姐无可奈何地跟着站到我们身边:“动作快点,天很快要黑了。”
    轻松搞定两个人的大姐志得意满,像个大将军一样要指挥我们拉开战局:然而仓库底下的砖头肯定是不够的。我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放到了远处的蛋糕店上。前些天店门外用来放遮阳伞的桶坏了,店主捡了块大石头暂时压着。等到我们费力地搬着石头跑远,身后终于传来店主的谩骂声:“谁家的坏小子偷石头?伞都倒了!”
    我们面面相觑,还喘着粗气呢,已经忍不住大笑起来。
    有了石头的借力,我们一个拉一个,总算是爬上那高高的围墙了,然而天也黑了下来。大河已在地平线边缘隐隐露了些端倪,仿佛一条蛰伏的长蛇,吐着蛇信子好奇地打量着我们。我们不由都为这陌生的大河和慢慢沿伸开的黑暗害怕了起来。可直到转头我们才发现,上来时由于兴奋,垫在砖头上、圆滚滚的大石头早被我们踢下去了。
    恐惧的阴影刚漫上心头,大姐的声音已经响起来:“唉我们真像三只老鼠。”二姐乐了:“上灯台下不来是吗?”“那是不是需要来一只猫救救我们?”“老鼠需要猫救吗?”
    我们重新笑成一片。远处的大河似乎也不像蛇了,它咧着嘴,快活地跟着我们笑。水声回到空气里,一圈一圈地漾起波澜,沉入我们一连串的笑声中,不知惊动了枝头几只刚要歇息的雏鸟。
那晚月亮没有现身,星星却有很多。我们坐在墙头,头挨着头,手牵着手,还要小心自己一个没坐稳一起摔下墙去。我们笑得那样大声,谁也听不见水流声,而那头的大河那样安静,在往后十年一次又一次地淌过我的梦境,给我以最清澈最温暖的慰籍。
    河水滔滔不绝,童年不可回溯,时光的羽翼又轻又浅,轻轻一抖就飞去了遥不可追的远方。然而我回头望去,还能看见那潋滟秋日给我留下的一切,看见女孩们坐在墙头,笑声朗朗,明媚又帅气,仿佛墙那头不是黑漆漆的大河,而是童话里藏满珍宝的城堡;仿佛自己不是被困在墙头,而是站在璀璨的摘星楼,一伸手,就能握住光。
    那是河水回荡的声音,那是我最珍惜的两姐妹。
    那是我已经逝去、却从未失去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