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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秋的乐山湿气很重，清晨5点半的天刚刚破晓，空中悬着几颗残星，若隐若现。教师教育学院2019级小学教育专业的张菊今天要去凉山布拖的一个学校支教，也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支教，几乎一夜无眠。

从乐山到布拖的路途十分遥远，张菊一行最少要花费12个小时才能到达学校。最开始，大家有说有笑，她像导游一般，为大家讲自己从小到大在这块土地经历过的故事。车子驶往山路，渐渐崎岖，闷热的车厢、座椅散发着一阵阵汽油味，车身愈发摇晃，同行的伙伴或多或少感到不适，而张菊不同，以教师的身份回到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她感到些许期待，些许彷徨，这是她心心念念的故乡凉山，这些山，这些地，奔跑的动物和着装单一的人，都是她从小到大最熟悉的一切。

她曾想象过学校的样貌：村落内搭一个茅草屋，泥土糊一个篱笆房。没有桌椅，几块小红砖砌成桌脚，再锯一块凹凸不平木板搭建一个“课桌”，老师最多10个，学生最多100个。她也想象过孩子们：乱糟糟的头发，脏兮兮的衣服，脸蛋上满是灰土，手臂随意往脸上一抹，拭去挂在唇上的鼻涕。

“我自己就是这么长大的，我也就把自己代入进去了。”实际上学校的条件其实比她的想象要好很多：100来个教师，3000个学生的规模，有统一的校服，“国家扶贫做的挺好的。”但学生的成绩和水平，还是让她吓了一跳。

■ 黑惹十哈的成绩提高了

9月17号，张菊组织了第一次摸底考试。虽然她对孩子们的水平早有预估，但实际情况远远超出了她想象的范围：6个人不会写名字，5个考0分，分数为个位数的大有人在，67个人的平均分为27.5……“这根本就不应该是二年级小学生应有的水平！”

既来之，则安之。张菊明白，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冷静。对于贫困区的孩子来说，提升成绩的“拦门砖”就是思想。“我要让他们明白读书的重要性，并且让他们知道，他们不是别人口中的傻瓜！”

她挨个儿找学生谈话，针对不同的学生制定了不同的学习方案。对于写不来名字的学生，她也挨个儿手把手地教。当地民风朴素，这一亲密的举动让孩子感到温暖，有孩子对张菊说：“你愿意靠近我们，让我们好温暖。”

在这6个不会写名字的孩子中，有一个孩子叫黑惹十哈，是整个班里最瘦最黑最小的一个，也是因想方设法不写作业被长期罚站的一个。他喜欢哭鼻子，喜欢在课堂说话，被安排在了最后一排。在一次发奖品时，他盯着依次领奖的同学和他们的奖品。他明白，自己成绩不好，表现也不好，奖品自然是没有自己的那一份。

当张菊叫到他名字时，他瞪圆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所有孩子的目光都聚在了最后一排的小小身影上，他在众人目光中慢慢起身，走到讲台，接过奖品。

张菊对大家说：“黑惹十哈的进步很大。”班上的孩子应声齐说：“棒！棒！你真棒！”黑惹十哈的小脸唰地红了，拖着小步子回到了座位。

后来，张菊把他的座位调到了中间位置，每一堂语文课，黑惹十哈都听得认真，有时不太能听懂，他就用手中短短的铅笔戳戳脑袋，向张菊投过疑惑的目光，张菊冲他一笑。黑惹十哈从没想过自己也会受到老师的重视，这种信任和温暖，让他不想再错过张菊老师的任何一堂课。

■ 小发再也不逃课了

3点50分，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三三两两地离开了学校，而张菊所教的班级亦如上课时端坐整齐，张菊利用这段时间，为孩子们补习知识，“没办法，他们的基础实在太差了，只有多学习。”为了让孩子们对学习提起兴趣，张菊会在讲解的时候引入故事或图画，比如课文《田家四季歌》，为了给孩子讲清四季的特点，她就给孩子讲了打雪仗的故事。

但是她发现，很多学生存在的最大的问题并不是知识上的欠缺，而是缺乏对知识的渴望和自信。对于班上基础过于薄弱的同学，张菊会选择单独的交流，了解他们的心态。

张菊班上有一个转校生小发，从刚转到班上的第一天就开始逃课，让张菊十分头疼。小发就像一块顽劣的小石头，不管张菊温柔还是严厉，小发始终都只是埋着头，守住自己的倔强。

后来张菊转念想到，小发的情况或许和他的家庭有关，也许这才是问题的根源。她联想起自己的经历：母亲常年患病，父亲收入微薄，家里孩子多，弟妹又小，家庭经济捉襟见肘，而她读大学给家里带来的负担沉重，需要自己去赚学费。因此，她也曾有过沮丧不安的时期。在一次谈话中，她告诉小发：“孩子，我希望你能明白，只有积极的改变现状，努力学习，才能改变你的命运，走出大山。”

或许是被张菊的坚持打动了，又或许是张菊的经历让他有所感触，小发也慢慢地展开心扉，和张菊诉说自己的委屈。正如张菊所猜测的那般，小发母亲去世，而父亲在监狱里，在姨妈家寄人篱下长大的生活，没有足够的关爱，让他过于压抑。

张菊说：“我会用我一切的办法，让他心甘情愿地坐在教室里认真学习。我希望我能用我的经历打动他们，唤醒他们。我一定能做到。”

■ 吃月饼的节日真开心

中秋节的第一节课，上课铃还没响，孩子们却早早地坐好了：把双手叠放在桌子上，背脊打得板直，眼里闪烁着期待和激动的目光，整间教室安静异常。张菊推开教室门后，被这“异常”的景象惊呆了，平常调皮打闹的学生竟也一反常态地坐得整整齐齐，她不禁惊呼：“哇！你们怎么啦？”

张老师来了，孩子们终于可以把怀揣着的祝福传递给张菊，他们一齐大声喊道：“张老师节日快乐！”张菊看着孩子们，稚嫩的小脸被冻得通红，好一些脸蛋上还覆着一层清早携来的灰土，但并不妨碍他们笑得热诚、欢快，和老师眼神触碰时，还带着羞涩。张菊这时才注意到黑板上的大字：张老师节日快乐！

她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一下子击中了，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当教师的神圣感，“这么多孩子，这么真诚、这么天真、这么活泼地把自己地声音放到最大，给你最纯洁无暇的祝福，这种感觉真的只有老师才能体会到。”

后来张菊了解到，早在上课前，班长就发动大家坐好，跟大家说：“今天是吃月饼的时候，我们买不起那么贵的月饼，所以我们就安安静静的坐在教室里面，等张老师来了，我们就跟她说一句节日快乐！”张菊回忆到这里，有一点哽咽，随即笑着说：“他们不知道说中秋节，都是说‘吃月饼的时候’，虽然他们没有物质上的能力，但是他们给我那种精神上的力量是无法形容的！”

■ 我想让孩子跟着你学

张菊进行过十几次家访，这边的家庭和城里不同，老师的家访对他们而言，更多像是一种“示威”和“打扰”，每次张菊到一个新的家庭，孩子对家长说：“我老师来了！”家长们大多只是往门外一瞥，往张菊身上一扫，立刻回过头，啧一声：“噢！她来做什么？”

   没有茶水，没有热情的招待，甚至连一个凳子也没有，“我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这边的人并没有认为老师特殊。”张菊走进屋子，用彝语跟家长交谈，从孩子的表现到对孩子未来的规划，家长们从张菊口中听到孩子的进步，感到不可思议，但依然感谢张菊，收起了最初的戒备，和张菊好好交谈。

随着时间推移，家长们对张菊越来越客气，也越来越感激。有个孩子的母亲，丈夫酗酒施暴，而自己的独生子是她唯一的希望，近来孩子表现的整理内务、清洁卫生、主动写作业等行为，让她感到十分欣慰，她哭着告诉张菊：“我只希望孩子跟着你，能像你一样考上大学，将来帮助别人。”

■ 20多个孩子月考上了及格线

10月12日，张菊给孩子们举行了第一次月考。这次的成绩进步不小：有20多个人达到了及格线，其中还包括3名90分以上的和6名80分以上的，考0分的和写不来名字的情况也没有了，班级平均分上升到了38.8。成绩出来的那一刻，张菊的心情很激动：“虽然和城里的孩子差距还很大，但是短短一个月他们已经进步太多了！从不会到会，从零到有，我感到无比的欣慰，自己的努力是有成效的！”

   为了鼓励学生，她决定给学生买奖品。张菊走进学校外的小商店，她并没有太多钱，身上总共只有64元。张菊想到了孩子们，一咬牙，用这64 元买了一堆铅笔，“实实在在的奖品能让他们觉得自己的付出是会有回报的，只要孩子们能进步，就算半个月不吃早饭我也心甘情愿！”

对她而言，回凉山支教，既是学习，也是使命，“虽然我帮助不了所有的孩子们，但我可以尽我所能，比如一个村、一个班，我先改变我自己，再去改变他们。我不太会语言表达，但我会用行动去证明。我会和他们交流，融入他们，让他们从思想开始，达到全方位的进步。”

凉山的冬天，通常是零下五六度，树叶尖凝结着晶莹的冰滴，空中弥漫着如雾般的冷空气，又湿又冷。一阵风吹过，即使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张菊还是会后背生凉，一连打好几个喷嚏。山里的孩子们就像那一抹微光，而张菊就是守护微光的人，她告诉记者，希望孩子们期末考个好成绩，让微光的力量点亮大山，温暖凉山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