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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阳师范学院 - 《绵阳师范学院报》

凡花不似我

—— 谈张岱

作者:传媒学院 2019级 2班 吴溪    
2020-12-15     浏览(112)     (0)

本文介绍了张岱,一位明朝文人的生活经历和思想,包括他对家族、家庭和国家的前景感到担忧,同时也描写了他作为一名文人和美食家的生活方式和经历。他在明朝末期出生,经历了战乱和亡国之痛,最后选择成为遗民并完成《石匮书》。他的文章有温度有厚度,心似琉璃一片洞明,笔势如经秋霜般老练醇厚。





  张岱是我很喜欢的文人,初识自然是那句“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一片清灵洞彻。又知其为亡明之人,寓家国之叹于文中,不觉唏嘘。
  再大一点读到他的《自为墓志铭》,一句“蜀人张岱”,虽是直叙,却有一种家国凄凉之感,动人心魂,又写其年少时放纵肆意的生活,“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十数个“好”字连成一气,可见其富贵纨绔,俄尔笔锋一转,“劳碌半生,皆成梦幻”,似乎云淡风轻,无关紧要,却是痛定思痛,回望平生。
  张岱,一名维成,字宗子、石公、天孙,号陶庵、蝶庵、古剑老人、六休居士,出生于山阴张氏家族,山阴张氏是簪缨望族、文献世家、史学之家。张岱的高祖、曾祖、祖父皆举进士。凭借着家庭的厚业世泽,张岱的前半生是在温柔富贵乡里度过的。家世带给他的不仅是繁华享乐,也带给了他诸般才艺和绝妙的美学欣赏能力。他是明朝的“斜杠青年”,所了解的学问之多之杂,从《夜航船》一书就可以略窥一二。此外,他还是个美食家,自诩“越中清馋无过余者,喜啖方物”“茶淫(啜茶尝水则能辨渑淄)”,而且,他还“少爱嬉游,名山恣探讨”,留下了“望洋无可言,还想生海始。北冥有鲲鹏,至此成虫蚁”等诗句,是典型而且优越的明末士人。
  可惜,张岱生在明末。晚明现实黑暗,官场腐败,科举制的弊端已经显现。所以,虽然张岱学问文章、天赋才能样样拔尖,“少工帖括”,却屡试不第。科举上的失意使他愤世嫉俗,不但有“世间珍异之物,为庸人所埋没者,不可胜记”“可惜游人空转睛,好丑不辨同其盲”之言,更借乔坐衙之剧讥刺当局。
  清军入关,明亡。明朝已有的的社会秩序重新洗牌,纵使山阴张氏是簪缨世族,也衰亡了。国破家亡之际,中国的知识分子是最苦痛的。一来文人的社会地位倚仗的是稳定繁荣的社会环境,战乱一来,就惶惶若丧家之犬;二来儒家的礼义廉耻深深地渗透进了他们的骨髓里,大部分人不愿接受新朝的“招安”。张岱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久受明朝皇恩,这种情结只会更重。何况文人里,前有屈原殉国,同时代的文人里,陈子龙、徐汧也都投水自尽殉节,张岱不是没有想到死,但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活着,他活着,是为了延续史学之家几代人的遗志,他要完成《石匮书》。这样的“生”,想来比死更加沉重。修《石匮书》期间,国破家亡的痛苦并没有离开他,“臣志欲补天,到手石自碎”(《和祁世培绝命词》),他写下这样的诗句,不知是为了宽慰自己还是为了替自己辩白:“太上不辱身,其次不降志。十五年后死,迟早应不异”(《和祁世培绝命词》),在这种情况下,他选择向太史公看齐。
  老年多苦声。曾经的富贵之家,此刻却只有“破床碎几,折鼎病琴,与残书数帙,缺砚一方而已。布衣疏食,常至断炊。”(《自为墓志铭》)这时的他,是孤独的:“沉沉秋壑,夜半一灯”(《快园十章》四言古诗之一),唯一的安慰是还能与书相伴。
  《自为墓志铭》里如是说,“六岁时,大父雨若翁携余至武林,遇眉公先生,跨一角鹿,为钱塘游客,对大父曰:‘闻文孙善属对,吾面试之。’指屏上《李白骑鲸图》曰:‘太白骑鲸,采石江边捞夜月。’余应曰:‘眉公跨鹿,钱塘县里打秋风。’眉公大笑,起跃曰:‘那得灵隽若此!吾小友也。’欲进余以千秋之业,岂料余之一事无成也哉!”年幼的张宗子,还开眉公先生的玩笑说他打秋风,而到了他的暮年,却至“邻翁尝馈粟,愧余无以酬”“腹饥徒煮字,樽空耻自斟”“攒食一老人,骨瘦如鸡肋”之境,甚至“瓶粟耻不继,乞食亦厚颜”,真正的打起了秋风!《石匮书》成,他检点半生,有感叹,有悲,有愤,他说他一生有七不可解,“向以韦布而上拟公侯,今以世家而下同乞丐,如此则贵贱紊矣,不可解一;产不及中人,而欲齐驱金谷,世颇多捷径,而独株守于陵,如此则贫富舛矣,不可解二;以书生而践戎马之场,以将军而翻文章之府,如此则文武错矣,不可解三;上陪玉皇大帝不谄,下陪悲田院乞儿而不骄,如此则尊卑溷矣,不可解四;弱则唾面而肯自干,强则单骑而能赴敌,如此则宽猛背矣,不可解五;夺利争名,甘居人后,观场游戏,肯让人先,如此则缓急谬矣,不可解六;博弈摴蒲则不知胜负,啜茶尝水则能辨渑淄,如此则智慧杂矣,不可解七。”(《自为墓志铭》)是真不可解吗?我看不是。他自嘲“称之以富贵人可,称之以贫贱人亦可;称之以智慧人可,称之以愚蠢人亦可;称之以强项人可,称之以柔弱人亦可;称之以卞急人可,称之以懒散人亦可。学书不成,学节义不成,学文章不成,学仙、学佛、学农、学圃俱不成。任世人呼之为败子,为废物,为顽民,为钝秀才,为瞌睡汉,为死老魅也已矣!”(《自为墓志铭》)他不但自解,亦希望后世知音也能理解他。
  张岱经历了童年和青少年的富贵安乐、锦衣玉食,从小到大的家学渊源、谈笑鸿儒,中年的国破家亡、遗民泪尽,晚年的生活艰辛、常至断炊。人生的大起大落、喜乐悲欢使他的文章有温度有厚度,对各个阶层都有深刻的认识,正如那句“借彼风霜笔,写我冰雪肠。水乳自相合,下笔更苍茫”所言,他心似琉璃一片洞明,笔势如经秋霜般老练醇厚。
  就用他的一句诗来结尾吧:“茕茕草茨间,开花不成朵。凡花一世情,光艳不到我。惟有篱下菊,胸中有磊砢。虽经风霜摧,棱棱自旎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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