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像礁石那样坚定,屹立于不断拍打的浪花之上。礁石非但岿然不动,还驯服了狂暴的巨浪。有人会说,这种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太不幸了。你不应该这样,而应这样说:尽管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但我仍然能够毫不难过,既不因现在而消沉,也不惧怕将来,所以我很幸福。类似的事情,任何人都可能碰上;但并非每一个人,都可以保持此种乐观的。那么为什么不将这种心灵的坚韧称为幸事呢?”
一方木桌,一本《沉思录》,神思穿过窗棂飞入阒寂的夜。听着风声狂啸于屋外,怀想起了一位故人……
“礁石”其人,通达而谐趣也。乃是我的高中语文老师,亦是我人生列车上的一位重要旅人。
在礁石老师的班是一件顶幸运的事。他能使很多日复一日,循规蹈矩的事情都能变得充满趣味和诗意。“冈底斯”“唐古拉”“阿尔法”……我看着值日表不禁感到新奇又疑惑,班里的值日生怎么多了这么些奇奇怪怪的称呼?当大家叽叽喳喳讨论着揣摩“上意”的时候,“始作俑者”礁石老师现身了,只见他笑眯眯地走上讲台,先吊足我们的胃口,才终于开嗓为我们一一解释。“阿尔法,伽马,贝塔为三种射线,暗黑不可见,主要负责黑板区域。唐古拉和冈底斯是雪山,他们负责的区域就是白色的窗台。正所谓诗意值日嘛各位同学。”听到这些称号的起源后我们忍俊不禁,领上自己的别号后就撸起袖子乐呵呵地去建设社会主义生态文明了,后来细细揣摩,便越发觉得意趣盎然。“才必兼乎趣而始化”我想大抵就如是。
老师的敬业是公认的,每周准时投放的阅读材料,摘抄材料,是我们高中毕业后还珍藏的宝藏。“礁石出品,必出精品。”一页页扬葩振藻的文章后是伏案的劳形。我们都心疼他,后来我对他说,希望他今后也能“偷得浮生半日闲”时,他却说“我觉得人生就是要奉献的,工作使我觉得很充实。”这时我才明白,老师是把教书育人当作人生的乐事来看的,热爱就可抵岁月漫长。老师讲课就是讲课,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从文辞章句谈到旨意妙理。就是从不谈自己的家事。直到高三最后我才在极偶然情况下听见了师母二字,那时老师的眼睛里藏着的都是浓的化不开的温柔。
这个庚子年对我而言是很艰难的,母亲生病和学业重压曾让我喘不来气。是礁石老师,他曾无比坚定而认真的告诉我“无论在什么时候,我都希望你能把坚韧二字深入骨髓。”老师为了劝慰我,不惜剖开了自己。他讲了他几年前的事,那时他作为代表发言,临上场十分钟前接到了母亲病重的消息,“当时大脑一片空白,背上冒出冷汗。”隔着光阴的天堑,我第一次窥见了老师与现在不同的另一面,幸而现在老师母亲健在,他每次得闲都会陪着她去散散步。我渐渐明白了他取名礁石的意义,就是要像礁石一样坚定,岿然不动,驯服狂暴的海浪。而风浪过后,受过的伤都成了勋章,礁石仍会含着微笑,看着海洋……
“记得第一次上课时,我朗诵了一首《蜀道难》。”在高中的最后一节晚自习,礁石这样说道。闻言,台下的我们开始了此起彼伏的“噫吁嚱~”,说完大家都笑了。“那在最后,我就朗诵一首《再别康桥》,以作结尾。”他说道。“寻梦,
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诗一开口,就听到了台下的哽咽声。“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开高。”他的声音到最后变得低哑而艰涩。朗诵完,在走下台时,我看到了他很轻微的停顿和转身,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再说。他说他最害怕煽情,也不想在临考试前动摇军心。他最终一个字都没说,但是,我却永远记得他的欲言又止。
同学们自发组织给礁石老师写留言,写了整整一个本子,里面一撇一捺都是饱涨的尊敬与爱戴。我通临了一首艾青的《礁石》,并附一句,力透纸背,写于页杪。
“我愿礁石永屹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