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母亲节有些不同,第2天,便是姥姥的20周年忌日。接过我和妹妹送上的礼物,妈妈浅浅的笑意里,藏着隐隐的哀戚。
那夜,我们睡得很早,我断断续续地做梦,梦见小时候和妈妈一起去看天安门,梦见老家院子里姥爷种的二月兰开花了,梦见妈妈向田埂走去,路过了一口从未见过的废弃的磨,我便怎么也找不到她了……
梦醒时还是夜晚,我躺在床上,想起村上春树在一次采访中说:“你要记得那些大雨中为你撑伞的人,帮你挡住外来之物的人,黑暗中默默抱紧你的人,逗你笑的人,陪你彻夜聊天的人……是这些人组成你生命中一点一滴的温暖,是这些温暖使你成为善良的人。”在我心里,妈妈就是这样无处不在的温柔的存在。姥姥在我还不会说话走路时,就离开了。舅舅说当时姥姥正在弯腰洗头,突然地,毫无征兆地,就倒下了。我看过姥姥的照片,慈祥的眉,温和的目,穿着碎花的衬衫,浅浅地笑着。她一定也是一个温柔的妈妈。
第二天一早,我们在蒙蒙的细雨里回到了老家。我站在老屋的屋檐下抬头看天,灰蒙蒙的一片,像很久没擦过积尘的车玻璃。大人们按老一辈的规矩,搭了供桌,买了纸庙和纸元宝。我蹲在一边儿,把厚厚的烧纸一打一打地旋捻开。细小的灰尘钻进鼻孔,我打了一个喷嚏。妈妈问我是不是冷,我抬头想应她,瞥见她鼻子红红的,愣了一愣,忘了回答。
雨渐渐停了,亲戚一波一波地来。大人们拜拜哭哭,拉拉劝劝;小孩子没人管,在院子里兴奋又好奇地上蹿下跳。这些孩子天真而无忧,他们不知道大人为什么悲伤,只知道中午可以坐席吃饭。我觉得吵闹,就站在屋里,透过窗户向外看,人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妈妈却魂不守舍,木木地拉起一个又一个来拜的人。她是最伤心的,我的心暗暗地疼。中午,一行人哭着去坟上,我跟在妈妈身后,她越哭越大声,跪在坟前时,哭声已经控制不住了。
妈妈也会时时想念她的妈妈,可她只能在这一天,不遮掩地哭出来。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蹲在她后面拍拍她。妈妈像一个忍了许久的孩子,哭了又哭,好像在等她的妈妈来抱抱她才能止住。哭了许久,人们慢慢地起身回去,我和妈妈一起默默地走。
走到田埂上,妈妈突然往旁边指了一下,问:“你认识那是什么吗?”我顿步看了一眼,突然想起了昨晚的梦,不由得愣住了——像是梦境重现一般,那口梦中的磨安静地躺在那里。堪堪收回心神,我回答:“是一口磨。”她向前走去,轻语着:“我以为你不认识。”梦中的她就是路过这里消失不见的,我的心跳不由得空了一拍,不受控制地喊了一声“妈妈”。她却没有听见,低头向前走去。我眼里氲了泪,看不清她的背影。似是见我没跟上来,她回头看我。我快步跑到她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永远不要和妈妈走散。
我想起在很多紧张的时刻,我都会不自主地喊妈妈。比如高考进考场之前,比如胃疼得厉害,比如弄丢了什么东西。妈妈也是这样。她也会紧张、难过,她也会在这些时刻小声地叫妈妈,跟她的妈妈说一说心里话,好像她的妈妈也在她身边一样。
《请回答1988》中说:“听说神不能无处不在,所以创造了妈妈。到了妈妈的年龄,妈妈仍然是妈妈的守护神。‘妈妈’这个词,只是叫一叫,也触动心弦。”
也许很多年以后,我也会成为一个妈妈,也变成了无处不在的存在——像神安排的那样。可我仍会在一些特别的时刻,不自主地喊出“妈妈”。我会告诉我的孩子,我怀念我的妈妈,我也时刻需要我的妈妈,无论她是否在我身边。
每个妈妈,都是孩子。每个孩子,都属于妈妈。
如果妈妈的妈妈不在了,就让妈妈的孩子来继续爱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