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胶东半岛的盐碱滩上生长着大片的海蓬子。矮墩墩的海蓬子依地而生,一簇簇一片片,紧紧拥在一起,在贫瘠的滩地傲然挺立,向碱涩的海风齐声宣战,为荒凉的盐碱滩增添了一抹绿色的生机。
春天,在红花绿草未敢涉足的荒凉之地,海蓬子偷偷露出了水嫩晶莹的芽。它鼓足了劲,顽强地与恶劣的环境抗争。狂风撕扯过它的身躯,它俯下身子把根扎入滩地的更深处;海浪没过它的腿脚,它毫不退缩结出更多的种子繁衍生息。没有鲜花与掌声,没有称赞和美誉,它默默地生长着,繁衍着,与寂寞的海湾做伴,捍卫着滩地里的最后一片绿。可到夏天,到处已是它的地盘。低矮的丘陵上,海潮涌过的沟里,大片的滩涂上,都能看见海蓬子的身影。肆虐海风带着滔天巨浪向海岸袭来,它牢牢地抓住脚下的泥滩,绝不退后一步。大片的海蓬子聚在一起,手拉手肩并肩,在荒凉的盐碱地上画出一片生命的绿。萧瑟的秋天里,它奉献出自己的身体,成了人们灶间的柴草,“哔哔啵啵”是它欢快的心声。一年又一年,一茬又一茬,风可以把岩石风化,但没有把它吓跑;浪可以把良田淹没,却没有将它逼退。
海蓬子不仅在守卫海滩、抑制盐碱化上大有裨益,也是民间有名的野菜。“饥荒年代海蓬子是十里八乡的救命菜”,年过古稀的姥姥动情地回忆着与海蓬子的往事。19世纪60年代全国闹饥荒,家家吃不上饭。看着年幼的弟弟妹妹们忍饥挨饿,身为长女的姥姥提着篓子,拿着铲子,天不亮就到坡里挖海蓬子。挖回来的海蓬子洗净撒上盐和面入锅蒸煮,成了物质匮乏的岁月里填饱肚子的救命菜。一盆盆海蓬子里,虽吃不出美味,却能吃出患难与共的人间真情。
时至今日,当人们吃腻了山珍海味以后,又想起了盐碱地里的那一片片海蓬子。海蓬子因为绿色天然,深受人们的青睐。姥姥虽年事已高,暮春初夏时节,却依然会去东滩挖海蓬子。海蓬子焯水后加酱油、蒜末等凉拌,健康爽口;和猪肉、蛤蜊肉一起调馅做成包子,香而不腻。“捎点海蓬子!”每次回老家,姥姥总是让母亲带些海蓬子回来,做成餐桌上的佳肴。
海蓬子也是胶东半岛人民精神品格的象征。从贫穷落后的年代到赶上改革开放的大好机遇,胶东半岛的人民像盐碱滩上顽强生长的海蓬子一样,不怕挫折困难,克服重重阻碍,勇往直前,吃苦耐劳,用勤劳的双手创造出幸福的生活,用辛勤的劳动编织出更加美好的明天。
每个春天回老家时,我也会去东滩看那一片片顽强生长的海蓬子。它们是如此的平凡,却在经年的坚守中昭示出生命的高贵。我要大声赞美海蓬子,并要向无数平凡中创造出不平凡的他们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