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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大学 - 《河南大学报》

回忆恩师

作者:□孙陆军    
2020-11-30     浏览(174)     (0)




  我是1999年考进张大新先生门下攻读古代文学戏曲方向硕士研究生的,由于基础薄弱,张老师在我身上花费了很多心血。回忆三年艰辛而充实的读书生涯,既感到荣幸,也满怀感激。
  记得面试时,张老师穿着一身深蓝色中山装,外表朴实,微笑中甚至有几分农民式的憨厚。他默默作记录,不大讲话。录取入门后,到张老师家报到,他开门见山,直言要真正地读书做学问,其实是很清苦、很枯燥的,可一旦从内心里喜欢上选定的研究方向,就会感到满眼都是阳光灿烂,探讨的欲望会与日俱增的。张老师不仅给我,也会在每届新生的第一堂课上,庄重地逐句解析朱熹的治学之道:“为学之道,莫先于穷理;穷理之要,必在于读书;读书之法,莫贵于循序而致精;而致精之本,则又在于居敬而持志。此不易之理也。”张老师知道我是从专科起步的,知识结构不完备,理论功底薄弱,阅读视野狭窄,他坦率地说:“你没读过本科,理论和专业储备不足,要从最基本的戏曲史、经典文本和传统戏曲理论入手,按部就班地系统读书。咱河大图书馆藏书丰富,文学院资料室文史文献也比较完备,我给你列个简要的书目,你先浏览一遍,然后制订一份读书计划,埋头下笨功夫,从戏曲文本入手,读每本书都要做详细认真的读书笔记,记录所读书目的版本信息,把读书过程中的点滴感想,哪怕是吉光片羽的心得,都及时地记录下来,每两周来找我交流一次,以免懈怠。”张老师边说边指着满屋子的专业书籍,笑着对我说:“这三年时间,你要是把我这些书翻阅一遍,学问就不可以道里计呀!”我见老师书架上摆着一摞摞字迹工整的读书卡片,心里想,这得花多大的功夫啊!老师觉察到我的心思,就说:“日积月累,功夫不负有心人啊!这些卡片,你可以分批拿回去阅读,做些记录,将来会有用处的。”我先后拿了好几次卡片,也的确读完了卡片,但只是选择摘录了一些稀见材料和重要观点,却并没有写出像样的论文,现在想来,真是愧对恩师,没有做出让老师欣慰的学术业绩呀!
  我第一篇学术习作,是张老师给我的命题作文:《关汉卿笔下的妓女形象》。他嘱咐我要读关汉卿全部存世剧本,分类钻研,找出兴趣点,在比较中提升对其剧作题材和精神内涵的理解和认识。他要我带着问题阅读文献,从中发现问题,然后依据戏剧文献寻找答案,参考前辈时贤的相关论著,形成自己的独立见解。他略略停顿片刻,然后告诫我说,我眼下对关汉卿杂剧的理解还停留在文字表层,尚未进入学理性思考的地步,“学而不思,则罔矣”!我知道老师的苦心在于,以关汉卿剧作为准的,思考元杂剧深刻的文化意蕴和时代精神,即从一个既重要又具普遍性的选题入手,理清思路,明确观点,揣摩文章的结构方式。我原来还信心满满地期望有所“创新”,现在想来,如果连鉴赏分析一类的文章都写不好,何来“创新”?这篇论文写写改改,反复了无数遍,老师还是不太满意,我差点儿就绝望了。看到张老师在稿子上密密麻麻的批点提示,我不禁浑身燥热,愧疚感激之意,无以言表啊!当时的场景,至今还记忆犹新,终身都难以忘怀呀!在前前后后修改的过程中,我确实受到了磨练,也难以估量老师在我身上投入了多少精力和智慧!
  毕业论文的撰写既让我心力憔悴,如若经受炼狱般的折磨,也让我深切感受到恩师的关怀和厚望。文章修改了一次又一次,老师还是觉得述多论少,观点提升不到位,语气愈加严厉,真是恨铁不成钢啊!每次从张老师家里出来,绕过蜿蜒的古城墙,耳边寒风萧瑟,内心悲凉至极:我什么时候能写出合格的文章来?真是寝不安席、食不甘味,“吾丧我”的感觉直刺脊背,整个人觉得被风吹走了。有一次我绕着那城墙转了一大圈,以发散郁闷。回到寝室,听着别人的欢声笑语,我强颜附和,却心乱如麻。有一次老师把我批评得热汗直流、如坐针毡,觉得自己可能不是做学问的材料。就这样,随着答辩日期的临近,我心急如焚,那一年的五一没有回家,专力构思论文。老师在我焦急之时,还不知怎样心存期待呢!现在我指导本科生的论文,看到基础薄弱、悟性稍欠的学生,想起当年老师对我的指导,更是心有触动、感慨万千!
  张老师不仅对文章要求严格,对学生认真负责,更令同门感触深刻的是他纯正的人格。在我眼里,张老师仁慈豁达、宽厚爽朗,他不仅关心学生的读书学习,也关心学生的生活、家庭、就业等。考入张老师门下的时候,我已经结婚生子,为不使老师感觉我牵挂太多,并未实言相告。后来老师得知,便对我非常关心。有一年寒假前,师母给我的孩子买了一身棉衣,令我暖意融融、感激欲泪。还记得那年天将冷的时候,张老师为我和几个其他专业的学生授课。教研室外落叶飘零、寒风瑟瑟,张老师为我们讲述他的生平经历,讲到曾受到的磨难,所经历的坎坷,体现出一位仁者直面人生的坚韧、从容和豁达。张老师朴实的外表下,蕴涵着如此多的人世沧桑,令人感叹欷歔!室外的寒冷与室内融融的暖意恰成鲜明对比。老师人格的力量给人更多的是抚慰和激励!老师曾对我说,做学问不可仅仅停留在书斋,更应发掘义理、关注现实、惠济苍生。读先生的理论文章,既感到思理的深邃,更感到真情扑面。我曾在敬佩之余,背诵老师意气纵横、文思泉涌的诗词散文,总有一股强大的精神力量,给人以刚强和勇毅,为之感奋激越,“至善而莫止”!但如颜子所叹,“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最终只能望洋兴叹、自愧弗如啊!
  老师曾带我们到龙亭游玩,在山光水色中陶冶学生的性情。真有“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的气象。他经常请我们吃饭,在筵席上随和乐天,谈笑风生,有时还妙语连珠,幽默诙谐,“童心”乍现。他曾真诚地夸赞河大众多的前辈先贤学识渊博、虚怀若谷,从中透视出老师豁达的胸襟、开阔的视野、高洁的人品。这是我们学生终生所要模仿、践行的典范。
  老师辞采飞扬,能诗善赋,母校百年华诞之前,老师曾作词云:“铁塔凌云,黄河入海,玉楼瑶殿名城。百年书苑,桃李郁青青。立雪黉门无憾,游经史、茹苦含英。披荆棘,和衷共济,一步一峥嵘。豪情!效宗悫,闻鸡起舞,溟渤掣鲸。沥胆植芳菲,告慰平生。豆蔻韶光易逝,莫延宕,风雨兼程。长空里,群莺颉颃,振翼相和鸣。”(《满庭芳·湖畔晓行》)字里行间,对母校的拳拳之心,对晚辈后学的殷殷之望,力透纸背,淋漓酣畅。
  愿老师学术之树常青!
  (作者系我校1999级硕士研究生,现为洛阳师范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