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潭大学 - 《湘潭大学报》
铜 钱
作者：■ 2019级兴湘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 胡景琦
2020-10-30
浏览(201) (0)
我无意在家角落的包里翻到了一枚铜钱，不知它藏匿了多久，表面已经裂开了一大道口。“这……是什么时候的？”母亲问我。“这个呀，得从什么时候说起呢……”我轻拭着它，思绪飘远。
年少时，我与我的爷爷奶奶一同生活在乡下，屋后是山，屋前是田。山是竹山，山上的竹子可多得数不清，风携翠色，流入眼中。常听爷爷说，太爷爷是秀才，在当地也颇有些威望。爷爷说到这时，都会抿一口小酒，也常常谈起太爷爷那数不尽的铜钱串串。这是我们这边的习俗，将许多铜钱编织成串，做个吉祥物，用来镇宅辟邪祈福。
家里的规矩，逢年过节那是必须要聚一聚的。无论是在省内的，亦或是已经去省外的，都会不远万里地赶回来。尤其是过年的时候，家里挤满了人，好不热闹，大人聚在一起无非就是烤火聊天。在手机还不发达的年代，大人们最常见的娱乐活动也就麻将和扑克牌了。
而小孩，那可就有趣极了。那时的冬天，还有雪，雪满山，连我家后山上的水潭都会结上厚厚一层冰。小孩拿着爆竹往冻住了的水潭上扔，竟炸不开，真是稀奇。当然少不了打雪仗，虽然总是会把手冻得红肿，却还是乐此不疲。在院子里，用雪堆两座墙，这就当是“战壕”了。双方都躲在墙后面，用手将雪和成一个个球，压紧以后再奋力砸过去，多半是砸不中的。有时候也会耍赖，拿着用来盛米的竹撮箕铲一堆雪，趁着对方还在捏雪球的时候，悄悄潜到他们的“战壕”前，待他们一站起来，就将一撮箕的雪直扑到他们脸上——最后往往是不欢而散，要是弄哭了，回去还得挨父母的骂。
至于长大一点，也模仿着大人们去山上挖春笋。一人背着一把锄头，拿着个破麻布袋，穿着父亲的大雨靴，这就算“全副武装”了。山上竹子多，竹笋自然也不少，这要是能挖到一些，也可做一道菜，最重要的是还能得到大人们的夸奖和其他小孩羡慕的眼光，这可让我们干劲满满。
我和堂哥进山了，母亲嘱咐我们要小心地滑，我一边满口应承着，一边兴奋地大步走着，生怕去晚了就挖不到了。堂哥是不大着急的，因为他懂这门道，先瞅着那竹根，有时会露出一大截，顺着露出的那一截挖。挖笋时要先用锄头在地上刨一刨，把那落叶都刨干净。要是刨的时候感觉被什么卡住，那就是破土的笋尖，可这终究还是看运气。真正的门道是父亲曾同我说过的，竹子朝哪倒，竹笋长哪边……竹笋离竹五步远……其他的是记不太清了。可纵使知道了这门道，也挖不到什么，小孩子力气小，挖两下就得休息一阵子。
过了许久，我正准备打道回府，却在一旁的山坡上看到了个小土包。兴奋的我连忙把堂哥叫了过来，因为我实在没了气力，便由堂哥负责挖掘工作。哪知挖开来不是竹笋，而是一被泥包裹的大陶罐，我们俩如获至宝。将它上面的泥用雪水洗净，用锄头这么一砸，陶罐就破开了，里面赫然放着一大串铜钱。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年太爷爷用来辟邪祈福的，亦或是那时小孩的把戏。这等稀奇宝贝，最能引起小孩子注意，我连忙去争抢那一串铜钱，堂哥却以他挖的为由，将我推开。于是我便哭着跑回去告状，在他父母的训斥下，他才极不情愿地给了我一枚。可我得到之后，还不满足，天天惦记着他那一大串。还要挟着其他小孩不搭理他，不知为何其他小孩不愿与我“同流合污”，想来也是可笑。可小孩子总是喜新厌旧的，有了新的玩具以后，那小小一枚铜钱也不知被遗弃在何处了。
年照常地来，可人却变了模样。堂哥之后便去参军报国了，剩下的哥哥姐姐们也不愿和我们这些小孩玩耍。我赫然发现自己已经成了孩子中的“大王”，照样是带着他们打雪仗，放炮竹。后来得知，堂哥分了每个小孩一枚铜钱，我竟不知他有如此“大义”。这又使我燃起重获那一大串铜钱的期望，向其他小孩打听铜钱的消息，可总是失望而归，多半是早就失了消息，迷了踪迹。不知过了几年，雪也很少下，只能放炮竹吓吓鸟兽，亦或去后山挖挖那从未挖到的春笋。因为临近高考，假期也愈发得短了，依稀记得有一次过年回乡，我只是关在房里，每天对着书本，透过木窗看着外面灰色的天。大人们从一开始的闲聊烤火变成了捧着手机，小孩也变得“文静”了起来，什么打雪仗，挖春笋的欢乐都消逝殆尽，只是抱着那“铁盒子”乐呵。
多年后，堂哥回来探亲，我饭后同他散步，聊起童年的趣事。我突然间回想起了那枚铜钱，“你还记得你那一串铜钱去哪了吗？”“铜钱？什么铜钱？……早就不记得扔哪去了。”他笑着答到。想起当时自己为此赌气的可笑行径，我不禁笑出了声。不知再想起那铜钱时，我应是怀念，亦或惋惜。
我逝去的时光就像那一大串铜钱，没了下文。想到这儿，我拿出一块红布郑重地把这枚铜钱包好，锁进抽屉里的小铁盒中，可能这就是对我所逝去仅有的缅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