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我缓缓翻开那泛黄的书页,泡了一杯浓茶,静静地与路遥展开了一场心灵对话。为了体会那种狂热和歇斯底里的创作激情,我已然做好了熬夜的准备,期待一场孤独患者的盛宴,等待一种夜深人静时文思泉涌的澎湃!
《早晨从中午开始》这本书,我认为更直接一点的介绍应该是一个“双脚踏着黄土地作家”的内心独白!这也正是讲述着他创作《平凡的世界》时所经历的磨难和痛苦!书里其中有这样一句话让我记忆犹新:
“只有初恋般的热情和宗教般的意志,人才有可能成就某种事业!”对于路遥而言,“初恋般的热情”这样的形容似乎也显得不那么够分量,当“写作整个地进入狂热状态。身体几乎不存在;生命似乎就是一种纯粹的精神形式。日常生活变为机器人性质。”如此痴狂,更像是武侠小说里的走火入魔!但是却更多了一分厚重,使人不难感觉到我们陕北汉子扎根在石板上的坚韧与执着。而宗教般的意志指的是一种对于自身信仰的虔诚和勇于放下过去不畏将来的淡然情怀。
《人生》给了他荣耀,也给了他烦恼!鲜花、红毯、掌声,别人无比艳羡的地位,这一切的一切在某种程度上使他有些踌躇、纠结,那种想要绘制鸿篇巨制的念头经常像挠痒痒一样激荡着他的心神。可就这一颗心,燃烧也好,沸腾也罢,人就一双手,不放下怎么能拿得起?许是想明白了,毕竟每个人来这世间走一遭,总得活出个样来,生活本来就不是生下来然后活下去这么简单!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便是“现在我已全然明白,像我这样出身卑微的人,在人生之旅中,如果走错一步或错过一次机会,就可能一钱不值地被黄土埋盖;要么,就可能在瞬息万变的社会浪潮中成为无足轻重的牺牲品。生活拯救了我,就要知恩而报,不辜负它的厚爱。要格外珍视自己的工作和劳动。你一无所有走到今天,为了生活慷概的馈赠,即使在努力中随时倒下也义无反顾。”从精神角度来讲,人最可贵的能力应当是“认识你自己”,或许前路漫漫,但即使是死,也最好死在前进的道路上,这样所有的不幸都将成就生命的意义与价值!对于路遥而言,对于一个作家而言,想到自己现在仍然能投入心爱的工作,并且已越来越接近目标,这是谁也不可能理解的幸福。“走向高山难,退回平地易”,毕竟他没有写长篇小说的经验,面对一百多万字的篇幅、六年的青春时光、要把自己从安逸的生活中剥离、远离亲友去面对一无所有的白纸,换做谁或许都可能会动摇吧!毕竟人生没有彩排,未知的结局总让人有一种莫名的恐慌。就这样,带着忐忑的心,他走向了毛乌素沙漠,踏上那块他心中的净土。在那无边苍茫辽远的沙漠里,似乎冥冥之中早已有了安排,他也找到了答案。权当赌博了,赌上一腔热血和六年光阴!消失于文坛,放弃那鲜花掌声,去孤独地创作,“就像七岁时赤手空拳离开父母离开故乡去寻找生存的道路。”那般带着一腔孤勇仗剑天涯无所畏惧!
然而真正开始落笔以后,才愈发体会到个中不易,“长卷作品的写作是对人的精神意志和综合素养的最严酷的考验。它迫使人必须把能力发挥到极点。你要么超越这个极点,要么你将猝然倒下。”当生活都像一台自动运转的机器,那该是何等的无趣与痛苦?但是,诚如索尔仁尼琴所言:
“苦难有多深,人类的荣耀就有多高远。”我们甚至很难以体会到当他一次次的疲软倒下时,肉体的痛苦是怎么因为灵魂的满足而被遗忘?每天,每天,同样的工作,不断的重复,香烟缭绕里他悟出了别样的人生。当还有最后十页修改稿时,竟会因为紧张使手指痉挛,抖的像鸡爪子一样,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喜悦、激动、欣慰、如释重负的感慨万分!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四十岁本是正当壮年,可他却两鬓斑白,满脸沧桑,无奈“作家往往就是这个样子。这是一种并不潇洒的职业。它熬费人的心血,使人累得东倒西歪,甚至像个白痴。痛苦。不仅是肉体上的,主要是精神上的。”可最伟大之处便是,他苦中作乐的心态与情怀,就像那个小老鼠,最后也不是成了他的朋友么?
路遥笔下的生活是贫穷的,最直接的表现是他多次在小说中描写饥饿和吃饭的情景。《平凡的世界》一开始就有描写 :
“他穿着破烂的衣服去食堂打饭,他把混合着雨水的盛菜汤往自己的碗里舀。一滴很大的檐水落在盆底,溅了他一脸菜汤。”这段贫穷生活的描写,细腻真切,把孙少平困窘的情境表现的淋漓尽致。其实这种困苦的状态正是路遥在1961 年困难时期的真实写照。因为是自己的亲身体验,所以对这段时期有着深刻的情感记忆,因而也自然形成了他作品中独有的苦难情结。在小说中展示苦难并非路遥的目的,对苦难的抗争并在抗争中呈现强烈的生命意识才是他着力要表达的内容。路遥曾说 :
“我们出身于贫困的农民家庭,永远不要鄙视我们的出身,它给我们带来的好处将一生受用不尽,但我们一定要从我们的局限中解脱出来,从意识上彻底背叛农民的狭隘性,追求更高的生活意义。”所以他发誓要走出农村,走出父辈们生活的困窘,通过自己的努力寻找生存之路。这种抗争苦难的意识也投射在小说的人物身上。或许,从一开始,他完成的就不仅仅是作品,更是人生。走出那个虚妄的名利场,走出这浮华喧嚣的世界,追求最纯粹的灵魂!纵然面临那么多的流言蜚语,纵然奋斗的岁月是血汗的交响曲,纵然孤独寂寞无人陪伴,可一部传世之作,一部经典,却是一个作家给自己最好的谢礼,给世人最完美的交代。
他在《早晨从中午开始》的结尾说“当生命进入正午的时候,工作却要求我像早晨的太阳一般充满青春的朝气投身于其间。”生命不息,奋斗不止,我们如果能够读懂《平凡的世界》就多少能够感悟到路遥身上坚韧不屈的品格,能够理解他执着笃定的坚持!一部可以当枕头放进棺材里的作品,创作过程何其艰难,透过这样的作品,我深切的体会到生命的重量无关乎金钱、名利、权势、地位,最重要的莫过于凡事始于情,止于志,坚持做好每一件事,让生命因你的努力如星辰般在黑暗的苍穹中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