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大学 - 《南华大学报》
山林的果子（续）
作者：机械工程学院 常鸿杰
2020-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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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皎洁的月光洒在静谧的山林上。从山头看去，茂密的绿树大大小小，用那苍翠的躯干连成一张大网，网住了月辉，只余下稀微暗光映射在肥沃的深黄土壤。
小成走在山路间，心中压抑着的孤独、不满全部爆发出来，他只好大声嘶吼来宣泄情感，大山深处回音传来，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说话的声音。这七年的守林生活，又岂止是孤独，这片山林早已成了小成精神上的避难所。只有在这里他才能逃离嘈杂喧嚣的尘世，感受心中那位父亲的存在。
小成漫无目的地大步走着，他醉了，但此时这个山林的守护者与缔造者无心陶醉于自我的成就感。他只是低着头，踩过无数落叶。光，强烈的光，远处忽然闪现出一道白的纯粹的光柱，直直地照亮小成前去的道路。小成抬起头，却只看见了成群的树。
奇怪的是，树木好像妖怪一般舞动着枝芽，红红的果实也摇晃着，将要落下又未落下。树影婆娑，暗影与月光在无形地交战。小成摇了摇头，目光迷离中再度聚焦。
远方，山路尽头大树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了。
小方抓狂了。父亲，是你吗？小方跑啊跑，衣裤被树枝划破，粗布被撕破的声音接连不断，小成却听不见，更加卖力跑。
眼前的路越来越模糊，离那身影越来越近。突然间，一步踏空，小成从下坡处顺路滚了下去。
“咚！”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小成用身躯撞上了树，勉强停了下来。
小成趴在地上，有些无法动弹。地上是碎石、落叶、泥土和小成翻滚时一同落下的猎枪，还是阴暗与微光。“嗒”，耳边传来砸地声，小成下意识偏头去看，刚刚从树上落下的暗红的果子映入眼帘。他伸长右手去摸果子，果子移开后，一双插在沾满泥灰的老皮鞋里的腿出现在面前。
小成艰难地爬了起来，让他怀念多年的历尽沧桑的面孔进入视线。他原本通红的脸上双眼也染红了。
“父亲！”
小成强作笑意对那人说。他伸出左手，俏皮地一根一根手指慢慢地打开手掌。一枚艳红的果子在他手心立着，那是他从砖房出来后一直攥在手心的东西。
父亲用厚大又粗糙的手掌接过果子，慈祥地笑着。
小成看呆了，但没有愣住，又举起掉在地上的猎枪，用布衣胡乱一顿擦拭。
父亲没有说话，却握住了他的手，使他不得不停下动作。
小成直直地看着父亲，再也憋不住酸红的眼，眼泪啪嗒地往下掉。可是男孩子的尊严让他强堵着喉咙，任泪涕四流。
父亲用大手抚慰着他，轻言细语道：“孩子，过去的事情已然过去。你不必为我而活着，父亲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支持你。”
终于，小成终于哭出来了，嚎啕大哭，这么多年的辛酸与期盼，都在今天结束。
模糊的视线中，父亲在月光下站着，依旧那么高大。他一只手拿着小成送的果子，另一只手捡起树边落下的果子。然后同样伸出手，一根一根手指地打开。
他温柔地说：“吃吧，吃了这成长的果实！开始新生活。”
父亲和小成同时吃下果子。小成又哭又笑，似个小孩，“真酸啊。”他说，眼泪划过脸颊……
山林无声，月夜寂寥。
“啊！”
剧烈的疼痛刺激醒了小成，小成在树旁起身，浑身剧痛。一颗完好的红色果子和那把他擦的锃亮的老式猎枪躺在他身边的土地上。
抬头看去，天微微亮，山林里仍有些昏黑。虽然晨曦将至未至，树木们却别有一种万物复苏般的生机。
虽然身上衣服破破烂烂，身体各处都是枝条割破皮肉留下的血迹，小成却奇怪地笑了起来。他用最后一点力气，挖开脚下的泥土，把猎枪和果子埋了下去。
再后来，他步履蹒跚地走下山，离开了这个饱含深情的地方。
六年后的某个早晨，阳光明媚，山林一如往日，满山的绿树红果依旧醉人。
上山路尽头的砖房外，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徘徊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这时，山头那条由石子摆成的崎岖的小路上，一个颇具气质的身着西装的男子走来。
老者看到有人来，像是终于有了诉说对象，一边喘气，一边喋喋不休:“小伙子，来参观吧？记起十三年前的夜晚，我迷路在这山林里，突然遇到了狼群，黑暗中我以为要丧命于此，可是，一个壮汉出现，拿着猎枪救下了我，我走了，可是再也没有见到他，可惜，可惜啊！”
西装青年微笑着，没有说话，掏出果子来，请老人吃。老人口有些干了，拿起果子就吃，边吃还边说道：“真酸啊。”
“可酸后才有甜啊。”青年说后，便默默离开了。
老人望着青年离去的背影，嘀咕着他说的那句话。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孩子和当年救我的恩人真像啊！”
风缓缓吹来，大树依然寂静无声，果子依然在秋天成熟，娇翠欲滴。只是树叶枯黄了，时不时飞舞落地，化作泥土的颜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