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大学 - 《南华大学报》
觅 心
作者：衡阳医学院 蒋溪溪
我生长在湖南，人们都说湖南妹子泼辣。我认识一个湖南妹子，她性子万般刚烈，骨子里透着永不服输的傲气。
2006年，素曼从一所普通的计算机信息专业学校毕业，与许多年轻人一样，奔向北京、上海这些霓虹灯闪烁的繁华城市。她进了上海一家企业上班，与人合租在三十几平米的小房子里，每天朝九晚五地上下班，月底领着微薄的工资。几年后，兢兢业业的她适应了这个城市。作为公司的老员工，工资涨了，房子变宽敞了，似乎一切在悄无声息地往好的方向发展。然而，时间也在指缝间悄无声息地溜走。
一天清晨，远在老家的母亲忽然打来电话，扯着嗓子，语气急切，电话声忽远忽近，此起彼伏的车喇叭声响成一片，她也知道是远方的老母亲又来催婚了。母亲一直不赞同她留在上海。那天下班后，素曼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挤公交，而是独自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她疲倦地看着川流不息的车道和几十层的高楼大厦，想起早晨的电话，心里难过，尽是委屈与无奈。二十九岁的她也开始有些着急了，多想喝得酩酊大醉，做一回糊涂人。她站在路口掉眼泪，走到路边掉眼泪，坐在马路牙子上掉眼泪，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从没有想到自己会在马路上丢人现眼，崩溃得一塌糊涂。那一晚，她哭着，想着，孤独着，彷徨着，她重新问了自己一个问题：留在这里究竟有多大意义？答案她也不知道。
春节后，她带着遗憾和不舍告别了这座充满梦幻与伤悲的城市。
从上海启程，落脚在长沙。家里人给她介绍男朋友，她心气高，虽着急，却始终一个都没看上。不久后，她回过一次上海，认识了她现在的丈夫。第二年春节，她领着男朋友回家，那时，她已经怀孕了。家中母亲强势，嫌男方家远，且年龄差距有点大，死活不肯同意她的婚事。我清晰记得那一日素冬裹雪，炉里烧红着炭，并不觉着寒冷，家中气氛却甚是诡异。素曼跪在她母亲床前哭泣着，她母亲将脸别过去，房间里寂静得只听见素曼的抽泣声。
后来这场僵局很快便瓦解，她母亲突然同意她的婚事。那年春节，她结婚了，女方家只有她姐夫和弟弟参加她的婚礼。后来我看到拍回来的照片，她穿着喜服，笑靥如花，明媚动人，可笑意中，分明夹杂着一丝落寞与失望。
结婚后，素曼在长沙一家餐厅做主管，后来辞职，自己开了个小饭馆。我记得那时候还是我陪她去找店面的。夏日的长沙像个大火炉，太阳红得像个大火球，熊熊燃烧，散发耀眼的光芒，带来大量的热量。我们汗流浃背，穿梭在各条街道，但她总是喜欢在朝阳路口的小店停留。那有家卖板栗饼的小店，虽然价格贵，但素曼总会买一份。她跟我说上海有家店，板栗饼卖得超级好，乍到上海，板栗饼是她最好的安慰。
我笑道：“你这么怀念上海，当初咋就大手一挥说离开就离开呢？”
她垂首缓缓道：“或许离得远才越发怀念。曾经少年意气，只想在上海立足，凭自己单枪匹马地去拼。坚持了几年，留下一身疲倦。虽心有不甘，但我看不到光明与前途，最后狼狈逃走。”她长舒一口气：“初心已改，没有坚持的理由。”我喃喃重复着她的话，对她的背影喊到：“不不不，你会重新找到方向的！”她回首微微一笑，继续向前走。
2014年的一个夜晚，素曼穿着一件白裙子在湘江边上散步，微风掠过江面，泛起一层层涟漪，袭来一丝凉意，扫荡酷暑的炎热。一个女孩款款而来，体态玲珑，淡蓝衣裙素雅，一头乌发如瀑布垂至腰间。女孩朝她笑了笑，递给她一个粉红色盒子。接连几天，素曼都在江边看见女孩重复同样一件事。素曼主动搭讪女孩，女孩告诉她自己是中南的医学生，刚读完研，现在跟着小皙团队创业，而小皙刚刚开始成长。素曼心下一动，觉着机会来了。三十一岁的她重燃烈火，毅然选择创业。
两年里跌跌撞撞，失败了一次又一次，她彷徨过，终于重新找到了方向。
家中的兄弟姐妹帮她凑集了一点资金，她开始新的目标。每天忙忙碌碌，我们之间的联系渐渐淡散。忽然有一天，她在电话里说“我要离婚了”。我很震惊，经过严厉拷问才知道，她每天早出晚归，疏于照顾家庭，经常与丈夫吵架，婆家的人虽性情温和，却也颇有微词。素曼哽咽地问我：“你说我会找到方向的，我真的找到了，我特别喜欢这种有奔头的踏实生活。可坚持做一件事真的好难，你说我该怎么办？”
一阵接一阵的嗤笑，一个悲恸伤情的夜晚，以欢声笑语迎来次日的黎明。梦醒来，世界悄然改变。我知道，这一次，她不会轻易妥协。
事情看似很糟糕，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般不可收拾，只要不轻易脱口。素曼不肯退步，但可能因为女儿的缘故，夫妻俩都没再提离婚。渐渐地，丈夫学着包容和理解，学会适应，他向公司递交了辞呈，时常帮衬着素曼。素曼很感动，她突然明白，在这个世俗的社会，坚持理想的代价不仅仅需要一个人，还需要一群人的努力。
依稀记得去年看到她的朋友圈，照片上的她，皮肤白皙，挺着七个月的大肚子游走在泰国的街道上。我多次劝她：“拼命女郎的气势该收一收，一个孕妇满世界跑很危险。”她依旧笑着，无奈地摇摇头：“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我曾问过她：“前路未可知，心里可悔？”她答：“不悔，我一直认为我走在一条正确的路上，所以一切付出都值得，而且我喜欢现在的生活和这样踏实的自己。”年轻的我们曾经可能都发现过自己所热衷的事，但一部分人会在梦产生的一刻将它扼杀掉；但我想说心有多大胆，路就有多宽。当你发现所爱的，就应该勇敢坚定地去追求，因为坚持初心的过程很快乐。命运是汪洋大海，充满太多的未知，当你能够畅游时，就纵情游向你所爱的，因为你不知道狂流什么时候会到来，卷走一切希望与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