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第3版)苏轼感慨:“负薪能谈王道,正谓允从辈耶?”虽远谪天涯,仍然忧国忧民、关心时事,对于王安石新政的批判,到老未变。“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情怀始终如一;对于唐村老人“负薪能谈王道”的赞许背后,隐含有对“肉食者鄙,未能远谋”的讥讽。
五、李氏子再生说冥间事——以阴刺阳寓意明
戊寅十一月,余在儋耳,闻城西民李氏处子病卒两日复生。余与进士何旻同往见其父,问死生状。云:初昏,若有人引去,至官府幕下。有言:“此误追。”庭下一吏云:“可且寄禁。”又一吏云:“此无罪,当放还。”见狱在地窟中,隧而出入。系者皆儋人,僧居十六七。有一妪身皆黄毛如驴马,械而坐,处子识之,盖儋僧之室也。曰:“吾坐用檀越钱物,已三易毛矣。”又一僧亦处子邻里,死已二年矣,其家方大祥,有人持盘及钱数千,云:“付某僧。”僧得钱,分数百遗门者,乃持饭入门去,系者皆争取其饭。僧饭,所食无几。又一僧至,见者擎跪作礼。僧曰:“此女可差人速送还。”送者以手擘墙壁使过,复见一河,有舟,使登之。送者以手推舟,舟跃,处子惊而寤。是僧岂所谓地藏菩萨耶?书此为世戒。
此事涉及幽冥,颇为荒诞;苏轼不仅邀进士何旻同往调查考实,而且详细记载经过,似乎有违“不语怪力乱神”的儒家信条。然而阴曹地府中,执政者能够秉公办事、速纠错案,戴罪僧现身说法、与狱友互通有无——都是阳间难能可贵的美德与高风,对于世道人心确有不可多得的借鉴作用。所以,苏轼于文末特意写下了语重心长而掷地有声的五个大字:“书此为世戒。”此文以阴刺阳,借题发挥,文笔轻松,寓意深远,是一篇具有启迪、警策意义并重的佳作。
六、信道智法说——不畏神灵勇创新
东坡居士迁于海南,忧患之余,戊寅九月晦,游天庆观,谒北极真圣,探灵签,以决余生之祸福吉凶。其辞曰:“道以信为合,法以智为先。二者不离析,寿命不得延。”览之竦然,若有所得,书而藏之,以无忘信道、法智二者不相离之意。轼恭书:古之真人未有不以信人者,子思则曰:“自诚明谓之性。”此之谓也。孟子曰:“执中无权,由执一也。”法而不智,则天下之死法也。道不患不知,患不凝;法不患不立,患不活。以信合道,则道凝;以智先法,则法活。道凝而法活,虽度世可也,况延寿乎?
苏轼因时制宜、随境而变,人情练达、世事洞明,博学古今、善待穷通,“休将白发唱黄鸡”,“此心安处是吾乡”。天庆观灵签上的卜辞,非但没有吓倒东坡居士,相反促使他从思孟学派的优秀思想中获得珍贵的启迪与有力支撑,勇创新说,最终得出“道凝而法活”的哲学观、法治观与人生观,令人耳目一新。
苏轼不迷信、有觉悟,善思考、勤辨析,是“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的杰出代表;他善于从优秀传统文化精神中汲取思想力量,为我所用、长我智慧,以打破旧观念、创立新思想;对信道与法智二者合一境界的竭诚追求,表达了死而无憾的决绝态度,可见其自信何等强烈、立场何等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