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大学 - 《兰州大学报》
榴莲和梨子
作者:蒋云鑫(马克思主义学院2017级本科生)
原创·首发·独家
她们的故事要从小学时候讲起。
两人在学校里并没有什么不同,同样成绩优异,同样积极地参加课外活动,同样认真地履行学生干部的责任。也正因为如此相同,才免不了被人拿来比较。这一比,两人的不同,或者说是优劣就立刻显现出来了。梨子在家里也和在学校里一样,积极向上,作风优良,关心爸妈,爱护妹妹。而离开学校的榴莲,是那种一身臭毛病的人,从来不做家务,房间杂乱无章,三天两头和爸妈吵架,和各种人混在一起玩。
榴莲以为,除了每次听爸妈训话的时候能听到梨子的名字,不会和梨子有任何的交集。事实上,榴莲也刻意避开了和梨子的所有交集。对于这个“别人家的孩子”,榴莲只是远远地仰望着,没想过要成为她那样的人,也知道自己做不到。在这样平和的日子里,两个人度过了四年多相安无事的同学生活。
两个人的第一次交谈,发生在一次民主选举班干部之后。按道理说,两个胜利者是不该躲在阴影里散播负能量的,可是两颗敏感的心都觉察出了班主任对选举结果的不满意。班主任不仅硬生生地增加了一个职务给得票最少的那位同学,还为那位同学的惨败找了一堆借口。在那个把老师的批评和表扬看得比天还重的年纪里,同样的失落让她们结成了同谋。
梨子依然按时回家,做着一个乖孩子该做的事情,榴莲依然在放学后忙着爬树忙着游戏忙着和大家鬼混,踩着点回家吃个饭又溜出来。只是现在,两个人偶尔遇上,对望的眼神里多了一份同谋间的戚戚。
榴莲回忆的时候才发现,除了那次班干部选举之外,两人还面对面真诚交流过的时间,竟然只剩下一个晚上。那时梨子得到了一个推荐的机会,需要写一篇文章,想找榴莲帮忙。按道理说,榴莲也该是有资格得到这样的机会的,可是榴莲已经习惯了,自己糟糕的生活作风经过父亲的渲染,已经在班主任心里留下了极度不好的印象,所以从小到大,不论自己的课业成绩和比赛成绩怎么超过梨子,所有机会总是排在她后面。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败给梨子从一开始就不会让榴莲难过,榴莲对梨子的感情与其说是讨厌倒不如说是景仰。所以当听说梨子需要帮助的时候,榴莲二话不说就答应了。那大概是榴莲过得最认真的一个晚上了,没有出去胡闹,没有在家追剧,而是绞尽脑汁穷极智慧地帮榴莲写完了那篇文章。梨子的开心和感激就那样生动地溢满了整个房间,美丽的样子不知道胜过那天晚上的月色多少倍,榴莲一直这么固执地认为。
那之后没多久,榴莲就转学了,而那一别,就像预想中的那样,她们再也没有见过面。其实那个时候,QQ已经很普遍了,两个人也加了好友,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几乎从来没有在QQ上说过话。就在榴莲挣扎着适应新学校的生活时,梨子的一封信来了。只一眼,榴莲就认出了信封上熟悉的字迹,欣喜、激动或者说是兴奋,都在那一刻喷薄出来,占据了榴莲的所有神经。迫不及待地撕开信封,又迫不及待地从头读到尾,一遍不够,又来一遍,又来一遍,那封信差点被榴莲读破了。其实信里面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班级日常,无非是谁和谁闹矛盾了,哪个老师上课又闹笑话了,学校又有什么新活动了。这些慵常的琐事,当你身处其中的时候甚至都懒得注意,可当你被迫离开再也无法切身体会到其中的喜怒哀乐时,你甚至会因为关于它的一点点描述而激动不已。榴莲迫不及待地回了信,抱怨糟糕的天气,抱怨陌生的同学,一个插班生的所有委屈和孤独在信里展现得酣畅淋漓。榴莲忙不迭地找到了最近的邮筒,祈祷着它能让自己无处诉说的心情早日抵达目的地。
小学的最后一年,榴莲就在这种等信、收信和写信的无限循环中度过了。
梨子和榴莲都去了理想的初中。两所初中的距离依旧隔着万水千山。
幸运的是,两个人在小学的最后一封信里都没说结束,初中三年里心照不宣地保持着通信的习惯。
初中一年级的中秋节,梨子在回信里这样写道:跋涉回家的疲惫终究输给了书桌上你的来信,没有拆封的信无声地说着父母的尊重,这份尊重连同你的惦念,都像是上苍的馈赠。原谅此刻的我只能借用电邮回复,我知道搭载于电脑屏幕上的文字少了应有的温度,但我害怕过慢的邮差耽误了我对你的节日祝福。在此之前的很多年,榴莲都只把中秋节当做一个可以吃月饼的欢乐日子来过,从不曾体会过古诗词里望月而起的怅然与落寞,可是读到这里,一丝失落与挂念却悄悄爬上了她的心头。她往窗外望去,月亮饱满而丰盈,几乎浑圆的轮廓染了几分柔和,又有几分寂寥。她怔怔地望着,似乎在那一轮蒙蒙的浅黄里看见了和梨子在教室走廊上吐槽班主任的情景,看见了两个人字字推敲、句句斟酌的那个晚上,看见了一放学就跑向邮筒的自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如此这般的想念,逐渐氤氲了榴莲望向月亮的眼睛,和她看电邮的心。
那是唯一的一次,两个人借助现代发达的科技来传递思念,剩下的日子,两个人又心照不宣地回到手写信件的日子。或许两人之间的友情从一开始就是如此,不冷不热,温柔静雅得刚好能耐住邮差的速度。